排衙结束之后,方应物看看日期,今天该是收状子日子,于是传令放出号牌,开始受理诉讼。
京师这地方司法与外地也有不同,除府县衙门之外,还有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此外厂卫也经常搀乎下子。多头管理之下,界线时常是模糊不清,但运转这些年,大概也形成定之规。
人命、盗窃等刑事案件由巡城御史负责,五城兵马司受辖于巡城御史并负责夜晚巡逻;而涉及国家安全和意识形态敏感性案件,比如妖言邪事、大逆不道案件则由锦衣卫出面;至于最势弱府县衙门则主要负责民间词讼,用二十世纪术语叫做民事案件。
闲话不提,却说方知县上任后头次放牌收状子,新鲜感十足,便精神抖擞坐在大堂中。
皂班衙役举着牌子出去转圈,带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在晨霭中,几声梆子响过,宛平县县衙仪门大开,高峻大堂呈现在眼前。数十名胥吏整顿衣冠、鱼贯而入,列队上堂参拜知县大老爷去也。
方知县神色冷峻地坐在高台公案后面,举目细看,不由得微微颌首。唔,这帮胥吏今天神态恭敬谨慎许多,看来效果还是有。
对此方知县很明白,其中张贵张班头功劳不小——他在这两日不遗余力宣传县尊大老爷杀入西厂与掌事千户剑拔弩张,最后结果是西厂千户被捉走英勇事迹,在县衙引起轰动。至于文钱也没有要回来事情,被有意无意忽略。
京县胥吏之徒大都是京师土著,生长于皇城脚下,论眼界见识比外地胥吏要大,朝廷大人物在他们眼里或许也只能算是换拨又拨外来户。
他们特性就是最认得拳头大小,多是畏威而不怀德,比他们更凶残更不讲理并同为土著厂卫简直就是他们最大克星。
所以,个能与极其恐怖西厂千户公然翻脸对骂就差动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知县,显然比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知县更令人敬畏。
何况大堂外面月台下,还有七八个枷号示众例子摆在那里,众胥吏看清清楚楚,其中四个人是县衙中轿夫,另外几个大约都是他们儿子。
这也是张贵手操办,自从西厂拣条命并回到县衙后,张班头不知发什疯,把先前逃走四个轿夫都捉起来,连带他们儿子都同抓到县衙,打上百斤重木枷,直接压倒在大堂前面示众。
衙门里胥役分两类,类是衙役这种干辈子父子相替,另类就是轿夫、门子、伙夫、更夫这种征发来差役,服役期限到就换人。轿夫临阵脱逃,就相当于逃役,若不加以处罚,新知县就威信无存。
方知县不想株连家人,阻止几次,但张班头只是不听,也就随他去,若不是方先尊强力制止,张班头说不定连这些轿夫妻子都要抓来抛头露面示众。从张班头身上,新官上任方知县对胥吏之徒本色有更直观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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