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后借故问事,回答稍有不慎要挨板子,这种三把火路数早就老套,只是不知道这位方大老爷是真想问政还是想故意找茬。
方应物用手指点着户房司吏李言道:“县之政,钱粮极为紧要,先由你说起。”李言便上前步,从袖中抽出叠纸笺,开始禀报情况。
方知县静坐不动,目光直远眺着堂前戒石,看在别人眼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没有。
过片刻,方知县忽然抬手,“停!这里数目不太对,三百四十五加上百二十六怎会是四百七十?你取整罢?”
李言骇然道:“大老爷英明,果真少两!”他骇然不是自己算得不准确,而是新知县随随便便就能听出这个数字不准,没见过读书人还有这等本事?
仪仗队伍招摇过市,穿过十里长街,方应物被抬到城北宛平县衙署。前任孙知县早已等候多时,两人见面,互相行礼,然后交接大印,从现在起宛平县知县就正式姓方。
孙知县早就提前搬出衙署,昨夜是住在附近客店里,所以方应物今天就能直接入住县衙。
从前衙到后衙,全都已经彻底打扫并清洗得干干净净,不须方应物操心什。不过方应物还是担心初来乍到太忙乱,故而先只身上任,等切妥当,家属随后两天再到。
随着孙知县退出县衙,方应物就是此地新主人。他接到知县大印后,便坐在大堂,用力拍惊堂木,传令升堂。
登时满衙胥吏都上前来参见新上官,地位高、资格老胥吏站在堂中,地位差就往下排,直排到堂前院中。
方应物并没有借故找茬,很大度挥手道:“无妨,只是稍有误差而已,不过钱粮之事最为紧要,能少些疏漏还是少些好!”
几名老吏相互对视眼,见微知著,这位新知县虽然年轻,但看起来是个不好糊弄精细人,不是只会读书。
李言禀报完时,试探性问句道:
不多时,方应物眼前就满满都是人,左右声呼喝,所有胥吏便哗啦啦齐齐跪倒拜见。这仪式有个名字,叫做排衙,堪称是地方官最虚荣时刻之,京官是享受不到这种爽感。
娄天化站在方应物边上,拿着名册点名,被点到就答应声。宛平县从规格上说是个大县,在编经制胥吏不过五十来人,分为三班六房,也就是快、壮、皂三班,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至于不在编临时工就更多,若全来后只怕这院子就站不下。
点名归点名,但方应物时半会儿当然记不清这许多人,只是暗暗用心记住几个头目级别司吏和班头。
点名完毕,干胥吏再次磕头拜见,然后才散去。不过方应物将六房司吏都留下来,开口道:“本官初来乍到,县情多有不熟,尔等皆为本县老吏,轮番上前来将所掌分内职事细细禀报。”
六人都是衙门老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便起应声道:“大老爷有令,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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