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之后,人群立刻再次鸦雀无声,心灵都很震撼——这方应物好大气魄!上阕还算合规合距,格调与别人没什不同,但到下阕却陡然笔锋转,矛头竟然直指当时天子。
刚才在船上时候,他们还为方应物直言不讳地批判当朝宰相而震动,结果转眼之间,方应物又批起皇帝来,真是好胆量!
虽然这个皇帝不是本朝皇帝,但好歹也占三纲中君字。大明官方不禁止议论历朝帝王,可也不是完全没有限制,比如禁止出书评论历朝帝王。
按照千古以来为尊者讳惯例,般发议论批评前朝帝王,多半都是用昏庸无道之类修辞笼统去说,很少做剖心之论。而且大多情况下也是对事不对人,点评某件事得失比较多。
但方应物这首词中,有“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句,在场人谁听不明白?
参加此次雅集二十来名士子各自作诗词,围聚在忠烈庙前,互相品评诗文。他们大都是来自各县精英人物,虽然口上谦让,但心里皆有比较想法。
雅集主事人周元捧着张,高声称赞道:“邵贤弟这句好!山川不改生前烈,浩气能存死后忠,气透纸背,简直扑面而来!”
当即有数人接口称赞,邵琛面显赧然之色,对着众人连连谦逊,“偶得之,偶得之。”
方应物站在较外围地方,侧头对引荐人傅继儒问道:“邵朋友什出身?家中以何为业?”
傅继儒顿顿,过片刻才勉强答道:“他家中是富商……”随后又补充道:“但祖上也是读书人。”
暗示就是前朝宋高宗陛下心里根本就不期待北伐成功,不期待迎回二帝,所以将积极北伐岳飞杀掉,至于秦桧只不过是个奉命行事,根子还在皇帝身上。
这分析简直诛心啊,赤裸裸地将帝王心术呈现出来。但又是何等犀利,何等尖刻,偏偏仔细想过,说还是很有道理,叫人不好辩驳。
众人不由得赞同项成贤评价,方应物果然是才气凌厉,绝非常人也
方应物意味深长“哦”声,其他并没有说什。
傅继儒听在耳中,脸有点红,他明白以方应物精明肯定看出什来。邵琛父亲是西湖诗社大金主,本次雅集由他全额赞助,召集各地如此多士子也是为捧邵琛造势,但这根本不足与外人道也。
诗文品评还在继续,但大都是应景之作,无外乎褒扬岳飞忠义,痛惜风波亭冤杀,怒骂秦桧卖国无耻。不知道是谁,拿起来方应物诗文,扫几眼后脸色变,忍不住朗声读出来。
这正是首《满江红》词牌:“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依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高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端、堪恨又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桧亦何能,逢其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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