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源源不断，毛笔勾画不断，李善德此时进入
种道家所谓“入虚静”
奇妙状态，过往经验与见识，融汇成道大河，汪洋恣肆，奔腾咆哮。这刻，他不是个人在计算，陈子、刘徽、祖冲之、祖暅在这刻魂魄附体。李善德眼睛满布血丝，却丝毫不觉疲倦，恨不得撬开自己脑壳，磕到底，把脑浆直接涂抹在纸卷之上。
当李善德写完最后行数字时，已是夜半子时。烛花剪又剪，纸上密密麻麻，满是令人头晕目眩蝇头小楷，他吹吹淋漓墨汁，从头到尾浏览遍，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份新鲜荔枝转运之法，关涉物候、邮驿、州县、钱粮等几大领域，内中细碎繁剧之处，密如牛毛，外行人根本难以想象。从驿站之调度、运具之配置、载重与里程之换算、乃至每枚荔枝到长安脚费核算。几乎每个环节，都须做到极细密极周至方可。这件事牵发而动全身，处思虑不当，便很可能导致荔枝送不到长安。
李善德拿着这本牛毛细账，心中不期然地想起当年裴耀卿于河口建仓壮举。
开元二十二年，江淮、河南转运使裴耀卿受命来到河口，先凿漕渠十八里，避开三门之险，然
量都动员起来，加大更换频度，让每匹马都可以跑出冲刺速度来。而且荔枝不涉机密，不必个使者跟到底，可以频繁地替手接力。只要持有最高等级符牒，理论上可以日夜兼程。当天晚上，李善德便埋头做次详细计算。民间转运队伍，尚且可以在十天内冲到丹江口；以朝廷近乎无限动员能力，加上李善德设计保鲜措施和路线，速度可以提起三成，十天完全可以抵达长安！那时候荔枝应该介于香变和味变之间。
不对！还可以再改进点！
他之前曾听人说过，可以用竹箨封藏荔枝，效果也还不错。如果等枝节枯萎之后，立刻摘下荔枝，放入短竹筒内，再放入瓮中，效果更好。
等下，还可以改进点！
他在上林署做许多年监事，所分管业务是藏冰。每年冬季，李善德会组织人手去渭河凿冰，每块方三尺，厚尺五寸，共要凿千块，全数藏在冰窖里。等到夏季到来，这些冰块会提供给内廷和诸衙署使用。
不仅长安城如此，大唐各地州县，只要冬季有冰期，都会建起自己冰窖储备。
荔枝保鲜最有效法子，是取冰镇之。可惜岭南炎热无冰，只能用双层瓮灌溪水方式来做冷却。而沿途州县也不可能开放冰窖给转运队。
可旦朝廷出面转运，情况可就不样，各地唯有听任调遣。转运队只要过长江，便能从江陵冰窖调冰出来使用。
如此施为，荔枝抵达长安时，庶几在色变与香变之间，勉强还算新鲜！
可光有想法还不成，具体到执行，至少涉及二十多个州县短途供应，何处调冰，何处接应，如何屯冰，冰块消融速度是否赶得及等等，不尽早规划，根本来不及……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