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吴定缘平静地点点头。
“哪有这巧事!”朱瞻基重重把茶盏磕,“从宝船上掉下去,恰好被跟朱家有仇你捡到?”
“这不算巧合,该是宿命,也算孽缘吧。”吴定缘苦笑道。没有朱棣对铁家迫害,他便不会被吴不平收养;如果他没发觉自己并非亲生,便不会就此颓废堕落;如果他没颓废堕落,便不会被吴不平安排到最偏僻荒凉扇骨台去值勤。
从另外边来说,若非铁铉悍守济南,迫使朱棣绕路南下,他在浦子口便不会遭遇危险,也就不致让汉王滋生野心,并在接下来二十多年里越烧越旺,最终铸成两京之谋,去炸飞在南京太子宝船。
冥冥之中,仿佛有只看不见大手,在几十年前轻轻地推动下,层层碰撞,竟推出今日尴尬而荒唐局面。真可谓业必有因,业必招果,饮啄,皆是天定。两人对视良久,时都说不出话来。
色微微有变化。这些蹊跷之处,其实他都有想过。只是那时候忙于逃亡,不及细思,只当是白莲教急于讨好朝廷举措。
“这些事本来不该说。但现在不说,你早晚也会知道,到那时候意义就不同。荆溪对说,坦诚以对,心无负累,所以决定还是直截当说出来。”
“等下。”朱瞻基隐隐觉得有点不妙,“朕可以当这场谈话没发生过,过往事也既往不咎。你还是别说。”
“可必须说。不只是为给你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个交代。已经逃避半辈子,不想再逃下去。这次到京城来,已经想好,要痛快地死掉,要把所有事都做个结。”
屋子里陷入阵沉默。于谦站起身来,小声说:“既有密奏,臣不便与闻,先行告退……”
“你想要什?报仇?为铁铉平反?”朱瞻基艰难开口。
于谦登时紧张。为铁铉平反是不可能,平反,别说永乐皇帝面子难
朱瞻基和吴定缘同时道:“你别走!”
有第三个人在,至少能稍微化解掉点尴尬,留出些余地。于谦只好坐回到圆墩上,忐忑不安地左看看、右看看。吴定缘见朱瞻基默许,便缓缓开口。他口才不算好,但这些事在心里不知萦绕多少次,所以讲起来格外流畅。
他从靖难之役济南大战讲起,讲铁铉,再讲铁夫人与幼子在金陵教坊司监狱那夜,讲钟二勇如何变成吴不平,讲梁兴甫如何性情大变,讲红玉坎珂遭遇,然后又说起唐赛儿与佛母诞生、昨叶何心思。场绵延近三十年恩怨,就这通通透透地显露出每根枝杈。
这讲,就是个多时辰。其间朱瞻基和于谦次都没打断过。屋子里像是抹层白秸胶,两个人动不动,有若泥塑。没想到个头疼病,背后居然牵扯出这多事情来。
“就是说……你看就头疼,是皇爷爷杀你生身父亲缘故?”朱瞻基拿起手边茶盏喝口,可喉咙依旧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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