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六月,正是石榴初吐、茉莉芳妍之时,棚架上还有嘉瓜四垂,再间杂以挺拔蜀葵、熠熠朱槿,巧妙地遮掩住下陷地势。客人步步深入盆地,沉浸于香馥馨郁之中,浑然忘俗——这种设计有个名目,唤作“临花藏池”。
“好是好,只是太过奢靡。”鹤山先生心不在焉地感慨句。
“其实没想象那麻烦。”汪管事笑道,“您看,这花圃旁边都有沟渠,从邗江直接引水浇灌。若遇,bao雨,底部亦有排水引去别处。根本不劳人力。”他本想多介绍几句,可他发现鹤山先生心绪不佳,便知趣地闭上嘴。他引着三人走到花藏池底部,这里只立有间轩敞竹轩。和外头华丽相比,竹轩简朴得紧,无论屋梁门窗、椅榻案架,皆为竹制,门口还放养
几盏明晃晃学而灯,悬在汪府别业正门两侧。汪管事候在门外,有些焦虑地延颈张望着。
忽然,远处传来车铃响动,他精神振,抬手喝道:“掌灯!”周围仆役连忙点起引草,伸入灯内,很快有八团翠绿光晕亮起,映出四根朱漆门柱与块“临花藏池”牌匾。
这灯是用极薄竹皮笼成外罩,烛光雅敛,如《论语·学而》里子贡称赞夫子那句“温良恭俭让”,故名“学而灯”。只是为能让竹皮透光,工匠须挑选新成嫩竹,细细削下表皮,不能厚,不能断,盏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
辆双辕马车徐徐来到府门前,汪管事急忙下门阶,膝盖略弯贴地,口称“给鹤山先生磕头”。车帘掀起,位青衫老者从里面跨出来。老者七十多岁,手执青藤拐杖根,长长白髯配上东坡巾,颇有些仙风道骨。
“劳烦久候,路上有些事耽搁。”老人解释句。
“不妨不妨,从泰州路过来,也够劳顿。主家已备好宴席,等您呢。”汪管事满脸堆笑,就要把他往里面迎。
老者神情有些郁郁,回句“嗯”,却没挪动脚步。马车后很快又下来个年轻女子,额头宽大,素朴裙钗,旁边还跟着个驼背苍头,戴顶宽檐罗帽,看不清脸。
两人下车,都恭敬地站到鹤山先生身后。汪管事有些惊讶,他事先可不知道鹤山先生还带两个随从。那苍头也还罢,这个女子举止看着不像婢女,亦不像侍妾,可有点古怪。可他也不好细问,连忙吩咐中门大开,把贵客迎进去。
这座别业外面看着其貌不扬,内里却极为奢华。进门以后,接连数座宏峻堂宇,重轩复道。其中木构皆用楠木,外涂金彩,再覆以丹垩雕刻。朱色是朱砂磨细,墨色是微墨粉刷。
而堂宇之间地面,是片片斜下小坡。倘若有人白天空俯瞰,会发现整个别业地势从外围到中央逐次凹陷,形成个内宅盆地。盆地内皆是圈圈圃畴,种满繁茂奇花异草。不时可见闽中佛桑花、暹罗红绣球、南海娑罗树等名贵品种,这些名种碍于气候,往往季即萎,更透出主人家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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