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重,年过六旬方从哲此时已经上床,侍寝老妾正给他捏脚,听到家人叩门来报说杨侍郎又来求见,方从哲立即就起床,辽事危急,杨镐去而复来必有要事,他不敢怠慢。
见到方从哲,杨镐告叨扰之罪后就把他方才与张原长谈直言相告,杨镐知道自己处境微妙,他离开朝廷中枢已经二十载,人脉已稀,方从哲与他是同门,更是内阁首辅,在外领兵若朝中无大僚支持,那有功也是白搭,稍有过错就会被论罪,所以杨镐固然对张原神算和洞察很惊讶并且佩服,但张原说御敌之策与京中舆论相悖,颇难实施,而且
厅内火盆哔啵轻响,户外大雪无声飘落。
张原与杨镐促膝长谈,他要努力向杨镐表达他对辽东局势忧虑,躁进易败,稳守反击方是上策——
“不论老奴肯不肯交换李永芳,只要消息传出,李永芳必惶惶不可终日,可增强大明将士斗志;抚顺城破后,清河独当面,已成抚顺周遭数百里孤城,守城参将邹储贤忠义果敢,守城有功必须嘉奖,更要借冬季建奴退兵之隙增强清河城守卫,清河原有戌卒五千二百五十人,应急调八千惯能守城步卒增援,配备火炮、火枪,严令坚守,不许出战,只要能守住清河,奴酋就不敢深入辽东,然后军徐图重建抚顺城——”
杨镐眉头微皱,说道:“若以坚守为拒敌之策,皇帝也不会把从商丘召到京城,时论皆言要战、要速战、要大胜,若主张据城坚守,必被指责为畏敌怯弱,不待出山海关就会被罢官。”
张原默默点头,杨镐所言极是,现在京城朝野是众口词要开战,对建州老奴敢冒犯天朝龙威侵略都是义愤填膺,个个显得忠肝义胆,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杀敌般,这些人既不知彼也不知己,盲目自大,这时若有人主张坚守,被骂作懦夫是肯定——
张原道:“守只是守清河,守清河正是配合大军出击,开战是肯定,但万万不能仓促动兵,从张总兵败亡可知,军火枪火炮几乎没有杀伤力,所以整顿军备不能忽略,对八旗军长甲兵防御力要加以研究,如何能给敌人以最大杀伤,还有,各路军马如何统指挥也是个难题,在下以为,明年秋冬之际用兵乃是好时机,在此之前要据险坚守。”
杨镐点头道:“张赞善计虑稳健,会参考张赞善建议,此战许胜不许败啊,若败,全辽就非大明所有,北关叶赫也不能保。”
张原心道:“只要不是大败就不至伤大明筋骨,想要凭此战彻底消除建奴威胁,这就是轻敌自大。”但言尽于此,再多说也没什用,很多事不是他张原能左右,就是奉旨经略辽东杨镐也不能事事做主,朝野舆论逼人啊。
……
从张原寓所出来,杨镐坐上马车向李阁老胡同外行去,这时已是正亥时,雪落得疏,但气温愈发寒冷,马车缓缓驶过积雪皑皑西长安街,杨镐忽道:“再去方阁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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