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走,也许就再也回不来。
手里是三十封信,哪怕是秦鹤白死后他也没改掉给他写信习惯,这次本打算带到坟前给秦鹤白烧过去,终究还是没有。阮慎犹豫会儿,就拆开信对着坟包念遍,念得口干舌燥才停下,而此时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不见暖意,地上雪也没融化。
“这些年来,挺累,好多人问为什不肯手下留情,觉得吧……是人都会有私心,当年你和师父如此,那时也如此,最后都输。
“从那以后就明白……人,唯有无情无私无牵无挂,才能心无旁碍不负天下。”
他成阮非誉,辅佐新皇,推行新法,权倾朝野,阴谋算计。
他也成南儒,执掌书院,号令文士,著书立说,翻云覆雨。
阮慎用这样残忍又决绝方式实践自己诺言,也斩断自己退路,不以物喜,不为己悲。
这样日子年复年,满头青丝被霜雪覆盖,意气风发被世事磋磨,终于到他成为明日黄花那天。
离开天京时候,他特意去趟乱葬岗。
到天明。
三年不见亲兄弟,就以这张简简单单字条,做世血浓于水结局。
阮慎在朝堂上地位越来越重,他有条不紊地接手阮清行交托势力,慢慢把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人,终于到无懈可击。
又过三个月,阮清行终于撑不住,他临终时把阮慎叫到榻前,气如游丝:“知道你是恨。”
这个老人改变他生,让他亲手毁自己珍视所有,可是如当年秦鹤白,他心里有多恨他,也有多敬他。
手指摩挲着书信,阮慎道:“云飞兄,你倘若还没去投胎,就……再等等吧。”
他在这里站到天光已暗,才把最后壶
当年秦家满门抄斩无人敛骨,被废弃于荒草萋萋乱葬岗,那时候阮慎趁夜来此,顶着风雨把具具身首异处尸体拼凑整齐,挖开泥土放进去。
他也因此见到秦鹤白最后面,那人脸上皮肉都开始腐烂,可阮慎还是认出他,仔细将其葬在棵大树下。
这天白雪纷飞,阮非誉拢着鹤氅走到这棵树下,代北侠死后不见墓碑,只有个小小坟包。
他焚化纸钱,又倾壶酒,道:“云飞兄,要走。”
霜雪落满头,阮慎觉得自己真是老,在这寒天里站会儿就觉得累,可他还不想走。
阮慎不开口,只是给他掖掖被角。
“总有天,你会明白……天下有事情,舍其谁?”阮清行低低地笑声,剧烈咳嗽起来,“阿慎……你加冠之时,没有给你取字,现在补上吧……就取‘非誉’,如何?”
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注)。
阮慎点头之后,手里松,代南儒含笑而逝,他看着榻上老人苍白发和布满风霜脸,就已经看到自己结局。
事实也确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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