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迷离,叹道:“如果云央还在,咱们三个,多好啊。”
莫柳初冲他笑,目光和善,像哥哥看着弟弟,莫青荷将位置让给美云,转身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沈培楠身边。
阳光自舷窗透进来,飞机开始起飞,他被压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景色飞速倒退,然后慢慢下降,成小小点儿,心里有点失落,然而那银色机器鸟载着他们,片刻不停地飞向光所在。
海洋蓝而宽广,黄昏来得很快,异乡切事物都让人啧啧称奇,他们下飞机又换汽车,穿过城市又来到郊区,眼前绿草如茵,阳光灿烂,玫瑰开如云霞,留着大胡子割草工冲他们使劲挥手,只趾高气扬斑点狗从葡萄架底冲出来,警觉朝客人吠叫。
栋白色洋楼披着阳光,大门次第开启,穿过开阔花园,大家子人衣着光鲜,正站在台阶上朝他们点头微笑。
客人川流不息,皮鞋,布鞋,高跟鞋,中西,土洋,汇成阕热闹交响曲。
莫青荷穿着新做雪貂皮坎肩,眼里含着不多不少三分笑,跟在沈培楠身边,雪白风毛将他衬得眉清目秀,他拎着只方格小皮箱,觉得自己在乱世里漂大圈,临到最后,依然是那个被养在家里小戏子。
当然,也有什不样。
阿忆挣脱美云手,奶声奶气叫着少轩叔叔,小步跑上前,莫青荷掏出枚糖果,剥开糖纸放进他嘴里,阿忆腼腆笑着,漆黑眼睛弯成两只月牙儿。
他牵着阿忆,步步走向飞机舷梯,身后人潮汹涌,那些粉光霞艳,纸醉金迷,战火与硝烟,生存与毁灭,信仰和沉沦都渐渐失去色彩,就像出唱到尾声戏,演员下场,大幕合拢,观众从场黄粱梦中惊醒,惊叹还在人间。
莫青荷跳出汽车,手牵着阿忆,另只手被沈培楠握着,笑嘻嘻朝他们走去。
那镂空雕花大门在身后关闭,同时被抛在身后,还有血与火中浸染山河与此生未完成理想,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他不是那类人——会浪漫认为成百上千人死亡只为成全他爱
人间,有时比戏词更旖旎凄艳。
沈培楠刚刚给他讲个洋宗教里故事,说是洋人神为惩罚人们罪孽,降下滔天洪水,又造出艘大船,供生灵延续血脉。
他看着那架在阳光中熠熠生辉银色飞机,觉得它很像故事里诺亚方舟,他们坐在同间机舱,属于不同政党,倾向不同组织,有些人忠诚,有些人背叛,有些人相爱,有些人仇恨,然而他们从未比现在更清楚感觉到,他们是亲人,是战争和苦难都无法割舍血脉与同胞。
陪护人员推着轮椅,莫柳初梳洗清洁,裹着厚厚毛毯,被小心翼翼推进机舱,莫青荷往他怀里揣个热水袋,俯身握住他枯瘦手,轻声道:“师兄,咱们要走啦。”
“你好好治病,等你好,咱们再同台,让洋人也见识见识咱们中国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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