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轱辘走,终于到岔路口,莫青荷把顶草帽扣在头顶,谢过老乡,跳下车拔腿就跑,边跑边希望能赶上辆公车,然而车子都用来往机场输送首长,他在路旁拦半天,终于放弃努力,索性撒丫子朝目地奔跑。
他对自己说他只想去机场见沈培楠面,再见最后面,他越跑越快,周围切声响都已远去,只剩自己拉风箱似急喘和略过耳畔风,汗水流进眼睛,视野片模糊,擦肩而过人都洇成没有棱角鬼影子,大约是体力透支让他开始失去理智,离目地越近,那点爱情小火苗就越是旺盛,变成股横冲直撞热流,心里杆秤左右倾斜,他不敢停下,害怕停下脚步就要再次面临抉择。
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天色半明半暗,金黄陕北高原仿佛被点点抽干血色,早已过起飞时间,笔直土路没有尽头,他还在路上。
到达机场时,天已经黑透。
这座西安事变时从西北军手里接管军用机场如同出落幕大戏,看热闹人都已散场,周围悄无声息,名老汉穿着白布对襟褂子,正挥着扫帚,哗啦呼啦收拾残局。
晚十分钟,还等不等?”
沈培楠朝远处眺望,延安没有气势浩大建筑,派空天旷地,正值秋风萧瑟,天空灰颓,树梢间挂着轮沉甸甸红日,送机共党代表和勤务人员在广场来来往往,他看眼手表,摇摇头:“出发。”
他被四五名同僚簇拥着,步步走上舷梯,心里空空荡荡,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期待有人会突然喊住他,回过头就看到莫青荷满脸率真笑容朝他跑来,他扶着舷梯扶手,风吹起他大氅下摆,机场喇叭里突然奏响嘹亮军歌。
孙继成见他出神,再次低声唤道:“军座,小荷叶儿大概不来。”
沈培楠紧紧颈下钮扣,大步走向机舱门,他看着那块方方正正黑暗,感觉那是条陌生而孤独路,二十年峥嵘和他爱情盘根错节,被彻底抛在身后,久经沙场,功成身退,前路漫漫,转过拐角又是新生。
莫青荷全身衣裳被汗水浸透,头发黑而光亮,好似个溺水人,把抓住岸边稻草,上气不接下气问:“老、老乡,他、他们、走吗?
他生打过几百场仗,只有最后场输得憋屈。
他听着机场播放红色歌谣,突然停住脚步。
莫青荷送机经历不大顺畅,若不是坚定无神论者,他简直要怀疑老天都在跟他作对,平时人来人往黄土小路此时悄无声息,间间窑洞仿佛睡着,唯活物是土路对过户老太太,张脸像晒干红枣,正搬着板凳坐在门口,披着身金灿灿余晖,摸着黄狗晒太阳。
他口气沿着小路走二里地,这才等来辆慢吞吞牛车。
老乡头上扎着白毛巾,皮肤晒成大地砖红,眯着眼睛唱信天游,调子百转千回,妹妹那个哥哥,哥哥那个妹妹,哎呦呦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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