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提着盏风灯,在这间古旧陋室中缓缓穿行,修长手指划过椅背,桌沿,抚摸过桌上只干裂砚台,轻声道:“这些都是用过东西,字还没来及写完……”
闭目间,眼角滑过滴清泪,眼神空落而悲哀。
这恐怖诡谲鬼灵机关都在不遗余力尘封个逝去梦,段泽和他爱人在永恒黑暗中生相守,看着他握过笔,他读过书,他休憩过交椅和用沉水香熏过衣,昏黄阳光下个旧日影像,记载在这里,再不肯让人涉足和打扰,免忧苦,岁月无惊。
“他定很爱你。”林言说,“萧公子泉下有知,可以瞑目。”
棺材连木椁都没有,层薄板撑不住力,在岁月侵蚀下塌陷不成样子,林言捡开上层木片,露出副枯骨,迟暮之年骨架萎缩变形,看起来比他要矮小些,低头朝向颈窝,尸身年迈,牙齿脱落只剩几颗,膝盖有明显骨质增生,保持着弓身抱膝形态,像婴儿孕育于母体,在黑暗中紧紧抱着自己,睡五百年。
妻妾贤德,子女孝顺,有人化作厉鬼也要痴恋他生世,这样完满人会安息在怎样地方,然而这里不符合任何个幻想,没有棺床,没有华贵陪葬,没有雕梁画栋和锦绣绫罗,仅仅是间简陋书房,张桌子,两把椅子,副书架,张断弦古琴。
房间正中放口没上漆薄皮木棺材,早已经朽烂塌陷,牌位都掉在地上。
细看之下,每件东西竟都是旧,家具掉漆,桌上有蜡烛倾倒灼出黑印,满架古书腐朽不堪,烟黄碎纸片散地,两扇窗棂都只是用木头做成框架,中间是石壁和青砖,永远不可能透进阳光。
林言把牌位捡起来,是段泽后辈立,黑底白字,简单句话“先考晋阳县段公泽之灵位,卒于嘉靖丙午年腊月二十九日。”
“这是棺室?”尹舟举着矿灯四处查看,“怎跟萧郁墓点都不样,就这点儿破桌子烂椅子,陵寝地宫呢?瓷器呢?古画呢?夜明珠和金元宝呢?”
棺内空空荡荡,尸身下垫着层薄褥,穿身缟素,膝盖和胸膛间放唯件陪葬,被衣着挡住,露出角白璧,萧郁想取出来,手伸到半空,停住。
“来吧。”林言说,“总算知道自
尹舟捡起桌上支毛笔看看,又往旁边扔:“还沾着墨,也不洗洗再送进来陪葬,笔都快使秃,这破墓防个屁盗。”
桌上张雪浪宣纸,在岁月浸*下已经成黧黑色,纸上书半阙词,柳永《望海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词没写完,停在菱歌泛夜“夜”上,没下文。
清俊笔好字。
林言把毛笔放回原位,静静说:“这就是段泽不惜用切代价守着,最宝贵东西,这间墓室记载,是他和恋人过去。”
尹舟还想发问,被林言拦住,疲惫指指萧郁:“让他安静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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