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应该死在战场。
他撑着床榻,开始蓄力起身,额上浸出冷汗。段崇轩要去扶,被他摇头制止。
年迈帝王自己站起来,脸上
段圣安也在笑,父子两人都很愉悦。
病榻上皇帝回想这生,少年丧母,中年丧妻,唯值得庆幸,就是没有老年丧子。
他祖辈们征战多年,统北陆,做是争天下功业,而他使万民富足,做是安天下事业。
守业更比创业难。这辈子过真难。
可哪个皇帝不难?就算当个后宫三千昏君,也有每天招谁侍寝难处。
偌大皇都,雪落无声,寂静如墓。
都城百姓多年处在权力斗争中心,连卖菜妇人也耳濡目染,多少生出些敏锐直觉。
八个城门守卫怎提前换班,城头箭楼上怎有人。甚至还有人在城西戍守营,看见过三千皇徽禁卫。
就像地河暗涌,角落里蛛丝,更多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己渺小微弱。入城之后,没入往来络绎喧嚣人海中,更像沧海粟,无踪迹。
这座城太大,很少有谁能找到什存在感。学子来这里读书求功名,商人来这里开门做生意。再大野心和抱负,这里都能容得下。
权贵也多,城南地界,街边花盆掉下砸五个人,四个都是有封地王侯。只有花柳巷姑娘,能把各家各族华辇马车挨个认清楚。
暗地里,各方势力牵制平衡,谁也不能手遮皇都天。
而明面上,巍峨皇宫就在那儿。王座上人,才是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人物。
然后他问,“杀你娘,这多年,你还怪?”
段崇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片刻,说道,
“爹在心里,直是英雄。”
段圣安感叹道,“你说对。”
他想,君王可以死于病榻,英雄却不能。
明里暗里很多双眼睛看着皇宫。
而今夜泰和殿外,反常冷清,没有宫人扫雪,也没有近侍点灯。只有位全甲在身将军,抱剑守在阶前。
殿门里,高大铜鹤灯台,朱红梁柱上华藻浮雕,光可鉴人琉璃砖,都无声沉默着。
烛火煌煌,落在段崇轩眉眼间。还有六个时辰,他就要登基,成为真皇帝。但他眼底,还隐约带着昔日散漫笑意。
他守在他爹床前,似乎并不在意今夜会发生什。
北陆冬天贯来很早,皇都里已落第场雪。往年初雪是积不住,但这场雪泼泼洒洒下四天四夜。
白日里扫几个时辰,半夜功夫又积厚厚层。遮住皇宫金色琉璃瓦,南边高楼描金彩灯,天桥下乞丐讨饭碗,城北藏污纳垢臭水沟,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是太子登基前夜,大雪依然在下。
家家封门落锁,学堂听课,市坊闭市。连以往达官贵人们饮酒作乐花柳巷都沉寂下去。
九街十六巷寒绯樱开,冷意彻骨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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