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坐下,时只觉自个儿身上漆黑皱巴补褂纱帔同他这满身雍容比量起来,应是活像当年祖皇帝爷定疆建国后没去干净前朝遗少,不过面目身骨徒留副人样子,衣衫用度却都显落魄,旁人看他再看,大约当会觉着只差抱着古董物件儿去见人撞瓷诓钱使。
年初因有六爷和忠奋侯事儿,朝中皆知道皇上于皇亲国戚借势作伥者绝不姑息,则在京众皇亲便无不自危,而几月来这当中大多都经职权抽调化为空杆子只强保富贵,却唯独小皇叔人,不仅未遭剥权,反还受理几样邦交大事儿,更是屹立不倒、荣华加身起来。
此时见瞅着他看,小皇叔便抽起他镶金玉烟,颇明地扯嘴笑:“嗐,咱们还不都样儿傻乐呵才能熬到现今。你说这大个京城里头,能乐到最后不都他娘是傻子?”说到此他吐掉烟气儿,往跟前儿搁个酒盏,“多少年……那赵家张家也不少爱钻营子孙,看下来又岂有个能长久?清爷啊,就说咱傻人有傻福也就是,想那多做什。”
说着话他正巧瞧见个什人上楼来,便眯眼儿朝身后笑:“哎,不过那不是,那是个蠢货。”
这时楼下台子拜月亭正唱起来,道:“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
【陆】
过两日,御史台果真接吏部来文书,说要抽调案底儿选备青凌府刺史。
梁大夫略略看罢上头人名儿,忽在堂上叫声:“稹三,这几个年资还不及你呢,按理儿你也该在上头,怎没有?”
然这由头自是不必说他也该知道,便走去抽走那文书笑:“老师,这不得留下来孝敬您。”
“这话你自个儿信?”梁大夫听得眉头直跳,盯着手里那文书连连摇头,直直说着可惜,又淡目瞅道:“你可要想想清楚,这青凌府可是好地方啊——外放这好地界儿可不是年年能赶上。四品京官儿外放回来都往衡元阁安置,若没这机遇,那大多到三品就是个头儿。你若不走,往后只能等把帽子退给你戴戴,有什意思?”
却往他旁边儿凑近些,悄声问:“那您何时退给?可等着呢。”
梁大夫白眼儿,照理儿原早该挥袖子骂没良心,此时却只抬手摆摆,竟说:“那你就等着罢,快。”
这倒叫愣,正待细问却恰逢外面来个人,说是小皇叔刚回京,现下要请去喝酒。
实则都不知小皇叔是几时曾出过京,回来又是要喝哪门子酒,思来想去却没什由头好推避,无奈只得抓个纱帔大致遮官袍,拿扇子便告过梁大夫随人出宫。到地儿却不料小皇叔这酒竟没再约至秦楼楚馆,反倒摆在个戏楼子里,楼里点儿花色都无。
到时小皇叔正坐在二楼好座儿上擦烟杆子,身锦衣华服、玉腰金冠似自带层光,见上楼他也不似从前般高声吆喝,反只抬手往身边儿招,低声叫落坐,竟很派沉稳矜贵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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