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生病都是娘来守着,爹从不进这院儿,故他此时忽而坐这儿倒是不习惯,便只哑着嗓子哼声,以证自个儿还活着。
那时爹闻声,又往边儿上瞥眼,这才顺着他目光瞧见边儿上还坐个人,竟是皇上。
皇上着常衣,好似在那儿坐挺久,而他们也似乎说许久话
人生天地数十年,当中童稚斗虫、少年相奔是最好光景,这些情分会久到让人自以为是海枯石烂都戳不穿,可搁在京城这宦海朝堂、锦绣罗衾里却只需把刀子横就可将人劈作两半儿。更可恨是,这劈者与被劈者都没什错处,不过都是为着自个儿那几十年舒坦要搏把,谁都怪不得谁。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所求又比活下去多多,或早或迟地,到底都要开始害人杀人吃人。
倦然拉着徐顺儿靠在车壁,到头来是叹声,嘱他道:“你甭忧心……爷明儿就带人去撅那酒楼,替你出气。”
徐顺儿这回是真哭起来:“爷,你不该是替出气啊……他们要杀是你啊,也不是那酒楼要杀你,你心里就不知道……”
原来他这脑瓜倒也不傻,竟还知道这道理。
都是下不手。”
“……但皇叔你也最该知道,那金椅子上搁也是们命,们谁又不是为自保?”
这时车夫终于吆喝声儿,鞭子抽在外头马股上,马车便终于哒哒地动。
坐在车里摇晃,抱扶着徐顺儿,时茫然睁着双目,只觉眼底都是涩痛,腹腔口鼻中好似此时才翻覆起方才那水槽中恶臭脏水,搅得满身满脑都阵汹涌。
偏偏这时候,徐顺儿懦懦弱弱地唤声。
可道理始终是道理。要是这世上真能讲什道理,则所有悲哀都不会有。
【贰零贰】
那夜回家,同父兄道儿守着家里大夫把徐顺儿安置好,终于将紧绷口气儿松下,却还来不及说出什清明话来,就已扶着铜盆儿昏天黑地呕起来,接着便同如今样发起整夜高烧。
因呛水槽中污水,更是腹中绞痛整整夜,昏睡间几次疼得汗流浃背,迷蒙中只听爹在旁边儿同二哥沉沉说句他要进宫趟,而翌日在榻上再醒过来,却见爹竟又守在床头,身上披着银鹤补褂,显然已从宫里回来多时。
他面上威严透丝沧然,见醒过来,花白眉头跳,眨着败杂血丝眼,沉着神容老声儿问觉着怎样。
扭头,见他正捂着胳膊拿他那张失血苍白苦脸望着,而明明他才是那个受重伤急需医治人,可那刻他瞧着形容,倒像才是半截儿身子埋进土里似。
他带着哭声问:“爷……你说说,究竟是谁想杀你啊?”
可他这问,倒叫不是那好答。
——这皇族里、后宫中、朝堂上,因公因私,因好因恶,想要死人实在太多。
不是不知道谁想杀,可宁肯从未知道是谁不曾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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