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你可算醒
。”
闫玉亮、方明珏连忙上前扶他，却探得他额头滚烫、浑身发热，掀起他袖口来，竟见他臂上伤口已然溃烂流脓，整条左臂肿如柱状，当即大惊，忙令护卫将他抬上车架，不再耽搁地赶往江南。
裴钧只觉自己似乎在河中潜游，飘飘荡荡，周围是明亮而寂静
水，身后天空透过水光，挂满模模糊糊云。
不知游多久，他看到
朵长得像花云，挺身便浮出水面，却见自己倒影在河水之中，竟是个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正惊异间，他身后传来张岭严厉叫喊：“裴子羽！让你去给晋王爷送书，你偷什
懒！”
他转过身去，不见张岭，手中却多本塞满黄笺书册，待反应过来，他已然站在晋王府前厅之中，十七岁姜越正坐在他身旁桌案上作文，此时恰恰抬起俊逸长睫双眼，堪堪望向他。
厮杀声渐渐消弭时，可不出片刻，那声响却盖过大雨滂沱，忽而直逼到北城门外，响过个时辰，又发出“轰”声巨响。
至此，京城北门被蔡军攻破，数万叛军发出高亢欢呼，蜂拥入城烧杀抢夺。在姜氏建国后平静三百来年京师，此时此刻，终于被久违战火铁骑踏碎安宁。
皇城外，大内禁军全数集结，在宫外形成抵御蔡军最后道防线；皇城内，大太监胡黎慌慌张张奔入中庆殿中，匍匐在御书房内，向立在堂上少年天子仓皇禀道：
“皇上，京门失守！咱逃吧！”
姜湛闻讯，霎时跌坐椅中，满面惨白地怅然叹：“大势已去，朕……亡国……”
姜越身后长架上挂着套泛着冷光银色铠甲，裴钧仔细看去，见那套铠甲缺顶头盔，腰间却挂着个染血香囊……
“姜越！”
裴钧大呼声惊醒过来，悚然睁眼，冷汗淋漓。
他只见自己在处寝房之内，睡在卧榻之中，头顶纱帐、身盖棉被，而恰逢他惊醒，身边人也随他惊醒，向外唤人道：“快来人！他醒！”
此声柔中带韧，令裴钧熟之又熟。他转过头，竟见是他姐姐裴妍守在他榻边，此时正双目带泪，焦急望向他道：
北下雨水在这夜浸染向南，趁着夜色，淅淅沥沥地淋落在宁城外十里坡上。
裴钧忍着手臂伤口剧痛，费力地翻开身边最后具尸身，抬手抹开尸体面部发丝看，唇角微微抽搐：“不是……不是他……”
四周护卫和闫、方二人也都翻遍所有尸身，此时会合至他身边，都道并未发现姜越尸身。
裴钧听完最后句“没有”，脑中那根紧绷弦就像终于被人剪断，叫他豁然得半刻清明和松快似，时不知是哭是笑地絮絮喃喃起来：“没有他，他没有死……他定是还活着，他定还活着！”
他失力跌坐在这处雨水泥泞废弃战场中，用布满污血双手捂着脸，仰面向天，双肩颤动着，渐渐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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