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或然直把臣想错。”裴钧抱臂向他笑笑,“其实臣可没什大志向。现在想想,要是当年先父没参军,家人没来京城,臣眼下大约就在江北接爷爷花圃种花草罢,也绝然不会想来考学……后来不过是因到京城官场,因缘际会,有些事才不得已而为之……”
——他在西峡乡下说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儿孙满堂,来京城虽富贵无比,却连不惑都挨不过去。人在盛极时中被掌拍死,仿佛长到最好时候花被人揪下来踩在地上踏成泥,不是每株都能像人参转胎再结。
死就是死。
他也从来不是为天下变和功名,而只是为个人。
“……未料最终还跟错人。”裴钧在夜幕下抬头看月,饮恨自嘲,“自古人臣多为君哪,跟错人就是都完,还谈什天下社稷呢?”
末赏点儿琐碎银子,臣就跑回去拿给娘买粮食……后来咱们家入京前,爷爷没,花草类物也见得少……”
姜越边走边问:“上回孤到忠义侯府,也见着院中不少好兰,都是裴大人亲自挑?”
“什好兰,那是您不认识。”裴钧没忍住笑他声,又赶紧收,“那都是各处送来,说是名贵,百两千两,可抬去市场上三十文也能买打。官中人做事儿都这样,礼不是卖得贵起来,是送得贵起来……花农、玉商、月饼铺子,个个儿指着送礼人宰呢,说千年老参、西周古玉,哪怕是上百道工序月饼——哪儿有那玄乎事儿?也就是因个‘贪’字儿,什玄乎劲儿都有。”
姜越偏头看他:“你就不贪?”
“王爷这是说闲话,还是拷问臣呢?”裴钧笑眯眯看着他,“臣可不敢答。”
姜越向他走近两步,低声道:“那要是换个人呢?”
裴钧愣,扭回头来看向姜越,可还未等答话,忽而慢慢睁大眼睛:“王爷……您后面……”
姜越被他打断,闻言疑惑地凝眉回身看去,却是在看见身后之物那刹,
“那就是贪。”姜越清朗无方地笑起来,“说真话怕抓,说假话欺君,这才会不敢答。”
裴钧听,哎哟哎哟地叫起来,赶忙两手抱去头上配合姜越:“可不得,王爷英明神武,王爷慧眼如炬,臣伏法,伏法!”
姜越被他逗得沉沉发笑,抬头望眼天上疏星,任裴钧慢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忽而出声叫道:
“裴大人。”
裴钧闻声看回去,见不远外林中雪地上,姜越身黑裘与后边儿树在稀松月影里蒙混成深浅不暗色,而这层层暗色中,姜越本人正神情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当今社稷沉疴在内、危机于外,百官贪墨,民生水火,蔡氏权贯朝野,世家各自为政,就连承平也想分这江山杯羹……天下诚险矣。官中尸位素餐者多之又多,片冰心者屈指可数,而这其中,孤知道以裴大人之才、志,绝非苟且势利之徒,定还期望天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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