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酒壶,在树下洒圈酒水,才道:“树兄既已成精怪,何不陪弟吃口酒?在此处将近三旬,每日哺酒与兄,树兄却迟迟不见,是何道理?”
河水极深,在黑夜中泛着粼光。月光衬着粼光,有微微亮光。书生沉默会儿,吞几口酒,那树却也不语,待过会儿,树后却冒出袅袅白烟,白烟中走出个长衫黑影来。
黑影迟疑会儿,道:“你自吃你酒,过你日子,寻做什?”
书生不语,把酒壶递到黑影面前,道:“无有知音,甚是寂寥。”
黑影倒也识趣,吃口酒,温雅道:“世上人多呢,寻棵树能说什?”
八个钩,领八张通行牌,问他寻什,他也低着头不语,病病歪歪,远远看着,让人心生寒气。
他拿着铁锹寻二十八天,整个年下。每日太阳未出,他便背着铁锹去,天黑透,满身尸泥方进城,有些时候太晚,就在城门外沽河旁,靠着枯树吃酒。城门处士兵说他酒后便会哽咽不止,整夜断断续续,好不瘆人。
不知这怪人又寻是哪门亲?生时不珍惜,等人死在这荒凉处,他反倒哭得似没考妣。卖酒都认得他,细瞧五官,是个俊秀公子,可通体阴气,让人不敢近身,平白觉得鳏寡无情。
这日,他又买酒,卖酒忍不住问他:“郎君今日可有所获?”
那身黑衣连同儒鞋都沾湿润泥土,小公子摇摇头,抬起眼,却给酒家个笑。这笑想必发自真心,他周身有些人气。酒家也展眉,“郎君想是放开,这样也好,莫太伤心,况且,美酒吃多也伤身。”
书生笑道:“观兄形体,应有百年,风吹雨摇在此处,不啻人间百岁智者。小弟有难事不解,可家中兄长不在,无人能解疑,故而请教树兄。”
黑影觉出他似是误会,但也不修正,只道:“你且说说,且听听。”
“世间有人爱,有人憎,有人说对,有人说错,如此,当听哪句?”
“有某说你对,是因你所说之事合他心意;有某说你错,是因你所做之事与他所想相悖。说你对许是你说他不敢说,承担他不敢承担,故而爱你,故而对你击节称赞,说穿实在酸涩;说你错许是你真错,因你之错太过明显,已,bao露在诸人之中,而诸人皆是知道真相之人,他们不语,暗自看你笑话,那直接说你错许是憎你,但你应谢他直言这回。”
黑衣书生用袖抹抹眼,提起酒壶便去。酒家略晃神,再看书生走过土地,竟平添道蜿蜒血迹。他骇叫声:“小郎君,你可是受伤?”
书生已走开十步之遥,却愣,“嗯?”
他眼中挂着两串泪,不,是两道血,涓涓不绝。
何处伤心不成泪,为难冷面人,腔心头血。
书生望着河水,靠在棵树下吃酒。这棵树面貌挺拔,似松非松,似柳非柳,冬日依旧垂着翠绿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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