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是个瞎子,他闭着眼,静静。
灾民遥望乡关,却发现城门已然紧闭。他们在途中听闻两万军民被活埋坑杀惨状,路上恐惧疲惫至极,宛若串竹篮中青蛙,跳不出,只能唱着比谁都凄惨歌。
“军爷,放们入关吧,军爷!们有老有小,定然不是细作!”
“他在何处?”
“你脚下。”
“什?”
“人间镜中看轮回,找遍每寸土地,除脚下。不,这大昭每寸土地都是他。”
书生忽然坐起身,黑影问他:“书生,你要去哪儿?”
树鬼精魄本在饮酒,可那虚幻处,握着酒壶指节却益发冰冷。
书生又道:“此处这冷,你可介意?”
黑影不知他何意,摇摇头。
“此处只有赶路之人匆匆经过,你长住于此,可孤单寂寞?”
黑影又摇头。
恩哪。”
书生却沉默,他沉默许久,沉默到握着惊堂木修长双手青筋凸起,却忽而放声大笑,笑到这阴间神殿都颤抖起来,旁被羁押戴着锁链小鬼也惧怕得细声哭泣起来,原不知阴间判官是这样可怕。等到风平浪静,树鬼瞧见书生眼中片模糊,他用手扶着鬼面,凄凉道:“痛煞也!原是人之常情,竟是人之常情!”
树鬼惊诧间,摇曳几下树枝,长长树叶兜头落下,却也砸醒树下书生。天亮,他缓缓睁开眼,就那样瘫倒着,没有倚靠地咳嗽起来。
他仰头看着树,平淡笑。
“树兄,最后问,国土与民,孰重?”
“关外。”
“那里正打仗,你看来往凄惶流民。”
“莫拦。与树兄缘分尽于此。你既都懂得,便要做得。日后关外传来什信儿,且莫难过,自在修行这天地间,管它神鬼天佛。”
“知世人,饶是你拼尽全力,也断不为些微情谊去与你付出同等情谊。虽不知你此行为谁,你世间微尘,何必苦求于此?”
“世事无常,若不尽本心,还有谁肯为他?”晏二绕着大树,把酒水全浇在树身上,便转过身。他身黑衫,手握缰绳,并未迟疑,驾着已停歇三十余日马车,马蹄声声,瞧不清楚眉眼,消失在泱泱灾民之中。
“此处……”
黑影打断他话,“你日日去盖奴坑,寻是谁?或许见过。”
书生猛地灌口酒,在惨淡月光中微微笑,“日后再也不去啦,不劳烦树兄挂怀。”
“为何半途而废?”
“每具尸体翻过,今日才知,他不在那儿。”
“民重,国土更重。”
“何解?”
“民有敬老爱幼之德,故而永不相绝,然国士为国土之寸争,可死九族,如此,莫不清楚,孰重?”
远处有颠破草鞋往城门奔跑难民,他们哭喊着“夷人来,快逃”。
书生凝视着那如同残破蜂房样拥挤而来平民,许久,才转头,缓缓笑道:“树兄都懂便好。问你这许多日许多难题,你都懂便好。明理方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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