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十三岁时,已经病入膏肓,他们却没钱去省里瞧病。
云在发高烧,她把瘦骨如柴弟弟抱紧怀里,笨拙说:“不要害怕,把心分给你半,他们说做手术就好。吧心分给你半,咱们起活。”
云在含着笑,唇边第次有血色。
快要绝望时,从比省城更远地方来辆比他们全家人加起来还要值钱车,走下个西装革履人,说,要接她回家。
他说哦,可以送云在去省城看病;他说,温小姐,请跟走。
云在唇上长年没什血色,盯着药碗,想半天,才用那样无血色唇诚恳开口:“姐,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
阿衡想想孙悟空,想想云在在病床上从没见过孙悟空,唔,勉强接受这个答案。但她哪知,云在身体清爽些时,也偷偷在镇长家看过《西游记》,而且是第集。
镇子太小,好多知识都是上初中生物课才普及。
其实还不如不知道,因为信念太容易崩塌。
于是,不是石头里来,那亲生父母是谁?
算起来,已经过好些年头。
那时候,阿衡还不认识他丈夫;那时候,阿衡还在为她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个问题悄悄揪心着。
每次搬着竹板凳在镇长老王家,看到电视里每年蹦跶遍孙猴儿,她都眼泪汪汪地惺惺相惜——这厮跟是样。
然后,她低着头,吸着鼻子,从镇长家走回自家。镇上学校都离她家甚远,她每次放学回家,也是这条路。
那些时节,千户之镇,船连成屋,巷依着溪,分不清春夏。
温小姐,是谁?
她分明姓云。
阿衡跌跌撞撞地收拾包袱,父亲母亲眼中都是泪。
她没有看云在眼,那眼,要好多年以后才来得及。而此时她,不是忘,而是不敢。
其实,她不知道,云在也没有看她走时背影。他闭着眼,被角被攥得破线。
阿衡如是想着,云云,给自己编造无数个身世,看到小龙人时,觉得自己或许是神女生;看到《孽债》,唱着“爸爸个家,妈妈个家”,心念动,或许爸妈是知青?
总之,小孩子很愁人。
她忙于应对云在病情,渐渐长大,渐渐学会放在心里。
父亲是镇子里唯医生,医术世代相传。
可是,他救不回自己儿子。
那时候,阿衡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暂且不好说,但她总算比猴儿同学幸福些,她还有双父母,外加个在病床上缠绵弟弟。
弟弟很乖很好,名唤云在,有先天心脏病。
云在是在她背上长大。他药是她手包办,而她出处,则是云在猜。
儿时,阿衡总是被镇上孩子欺负,声声骂着“野种”。回到家,她也总是闷闷不乐。
云在那时病稍好些,能跟着她识些字。她教弟弟学字时,边递药边嘀咕:“你是阿妈生,不是阿妈生,那是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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