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关不敢出去,他是个鬼怪,丑陋、狰狞,他已经无法站在天光下。
寻微终于要启程,他什都没带,因为他什都没有。他只攥方丝帕,血迹斑斑,来自他母亲胸怀。
“阿母说阿父许过诺,定会回家。这是阿母杏花手帕,将来有天,阿父看到这条手帕,就会认出。”他仰着脸儿问无渡,“爷爷,阿父会遵守诺言回家来?”
无渡手摩他发顶,“寻微,你要相信,所有心愿终有天都会实现。”
悲伤犹如哀霜,落满谢岑关心头。他这辈子没有体会过这样荒芜与痛苦,被鬼母撕咬时候没有,成为鬼怪时候没有,困守鬼国时候也没有。这个时候他终于感受到,因为他孩子沦落成个无父无母孤儿。
着眉头,眉宇间染上星星点点落寞,“因为他带走寻微。”
时间是十六年前,谢岑关在鬼国里待整整五年,终于找到离开鬼国道路。这里他没有细说,似乎并不想让穆知深知晓。他附身在具残缺尸体里,蓬头垢面,爬回谢家。他十分犹疑,五年不见,昔日俊秀谢宗主成只丑陋长毛**,他担忧自己不会被认出来,更会遭到谢家子弟封印。但是他担忧统统落空,因为那天是谢寻微生辰日,也是谢家灭门日子。
当他踏入谢氏门庭,只见满院鲜血。檐溜下全是粘腻血液,汇成小河汩汩而流。他具具翻尸体,找他妻子,找他父母,还有他孩子。在正堂门厅,他看见幼小寻微,满脸脏污,裙子上都是血迹,黑黝黝眼睛空茫片。他想他孩子该如何面对这样惨淡命运,满门尸体,母亲被杀,父亲化鬼,从此孤身人。
寻微就那样抱着母亲尸体呆呆坐在冰冷地砖上,旁边立着个白发苍苍老人。
他认出来那个老人是无渡,他满心痛苦之余又感到庆幸,至少他孩子得到抱尘山大宗师救助。他躲在断壁后面,远远瞧着他们。
他想他应该出去,他应该出现在寻微面前。即使他成鬼怪,他要告诉寻微,阿父回来,阿父守住诺言。
于是他想立起身,想要从颓圮
“无渡爷爷,可以过几天再跟你走?”寻微轻轻地问。
“不要担心,寻微,会帮你埋葬你家人。”无渡温声道。
寻微摇摇头,“要等等阿父。他还没有回家,假如他这个时候回来,又走,他会找不到。们再等几天,好不好?就多等几天。”
“好吧。”无渡叹息,“五天之后,们启程。”
他们等五天,寻微用瘦弱肩膀扛着铲子,在后院为自己家人挖坟。无渡请来街坊邻居,埋葬谢家人尸体。寻微坚持要自己挖母亲坟,他没有眼泪,也没有话语,只是不停地挖着土,昼夜不停。当他把最后抔泥土撒在他母亲面容上,五天之期到,朱门空空地开着,门槛上有风有雨,独独没有那个风雨中归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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