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又冷又硬,传到她耳里是沁骨凉。他们终于不要她,像丢弃只狗,扔到异国他乡,扔到生再不相见远方。她不知道自己怎回到禅房,爬上冰冷床榻。“怪物”这两个字从娘亲嘴里吐出来,在她耳朵里回响,最后变成凄厉尖叫。
“怪物!”“怪物!”她怔怔地想,她是怪物。
她又翻起医书,墨笔勾勒花儿映入眼帘,细细花瓣儿,蜷曲着收紧,像圈尖尖牙齿咬合在起。她想起每当冬天过去,禅房外面就会开好多这种花儿,从山顶直蔓延到山腰,像摧枯拉朽火焰,那是山顶唯艳丽颜色。
原来大雪之下掩埋
窗外簌簌摇动棠棣花,轻声道:“姐姐,上次给你故事还没有说完,你还想听吗?”
她没有等阿雏回答,自顾自地说起来:“九弟弟死之后,爹娘再也不许下山。山顶上日子真很无聊,如果你在那个地方待过你就会知道,除雪就是天,除天还是雪。白茫茫片,连多余颜色都没有。每天都堆雪人,雪人多得站不下,就把雪人推下悬崖,堆新。老尼姑看可怜,开庵里藏书阁让去看书。翻到许多本古医书,里面记很多稀奇古怪老方子。挨个试,雪狐不好抓,黄鼬兔子老鼠都被试死,就拿自己试。后来有天发现,再也无法长大。”
阿雏怔怔地放下钗子,百里鸢转过身来,遥遥地望着她,“阿雏姐姐,出生在大雪纷飞乾元十八年正月初十,出生那天天狗食日,家里来个老和尚,说是降世恶鬼。”
“你……你今年十九岁?”阿雏瞪大双眼。
“没错。”百里鸢低头看着自己手掌,“像个怪物对不对,九年,才长高三寸。常人十四岁有天葵,去年才有。和你样,爹娘也这想,是个怪物,该死。”
她想起很多年前,爹娘带着大夫上山给她看病,她很高兴,这是爹娘头回上山来,是为她。她躺在拔步床上,看那个大夫捏着她苍白手腕。大夫捏半晌,没吭声就出去。
大夫脸色不好,她心里忐忑,偷偷摸摸爬起来。她有预感,她可能再也好不。其实不长大也没关系,永远当个小孩儿也很好。她想,这个病得久点,或许爹娘还会再上山来看她。她赤着脚踩过花圃里白花花雪地,踩过穿堂冰凉梅花砖。庵里死样静,她只听见自己光脚丫踏在地上啪啪响。
摸到爹娘下榻禅房,透过碧烟罗窗纱,她看见爹娘端坐影子,还有那个老大夫。老大夫捏着自己山羊胡子,轻轻摇着头。
“这是你们百里家报应,老天爷降罪!”她娘说,“这病治不好怎办?她像个怪物!”
屋子里沉默很久,她抱着膝盖,听簌簌雪声。终于,她听见爹爹声音:“罢,送她去西域吧,她既然是恶鬼,就该像恶鬼样命硬。送她去西域,从此,死生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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