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里片寂静,众人都缄默着,几个医正低着头,默默往后退,把自己藏到帘子底下,越不起眼越好。老皇帝望着魏德手里托盘,老太监低眉顺眼地俯着头,描金乌纱帽在他脸上罩上层阴影。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魏德,长叹声,道:“大伴儿啊,朕小时候被老师打手心,你捧着朕手边哭边吹时候,朕是万没有想到今日啊!”
魏德脸上浮出个笑容,是惯常挑不出错儿欢喜模样,老皇帝看几十年,今日才发现这笑容从来没有到魏德眼底。
“陛下,人都是会变。老奴是浮萍样人儿,比不得您尊贵。您是枝繁叶茂苍天大树,老奴只是根攀在您身上藤蔓,您要枯,老奴还得活啊。少不得找下棵树,老奴也是没有办法。”
两个老友坐跪,空气好像凝滞在他们之中,老皇帝原本就苍老脸瞬间仿佛又老许多,里里外外都透着股灰暗死气。
是十四岁登基!穆琛,你说穆琛!朕给过他机会,他跛脚,朕也痛心!可这孩子,吃喝玩乐,八大胡同哪处儿他没去过!云仙楼,那些胆大包天东西!讨债讨上朕宫门!天家脸都被你儿子给丢尽!”
张皇后冷笑声,道:“敢情您没去过似。锦衣卫护着,东厂瞒着,偷摸扮成寻常公子哥儿,和帮没皮没脸姘头勾搭,回来宫里,脂粉味儿都还留着,当臣妾不知道!也不看看穆琛是谁种!”
她这话说出来,乾清宫所有人头都越发低,假装自己是木头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你!你!你住口!”皇帝怒极,吐出口血来。
李贵妃吓跳,慌忙抚着皇帝胸口,哭道:“皇后娘娘,您快别说!陛下经不得气啊!”
福王已经不耐烦,道:“父皇,您再不动笔,莫怪
人活辈子,谁没有荒唐过?帝王荒唐到后世是风流韵事,闲情野史,在现在却是万不能摆上台面儿上说。张皇后已经口不择言,揭破脸皮话儿说出口,也就不管不顾。
“琛儿,文武百官所向,大岐百姓所望,你不立,也得立!”张皇后傲然道,“琛儿,出来吧!”
福王自龙凤落地罩后面转出来,朝皇帝作个揖,微笑道:“父皇安康。”依然是肥硕无匹身躯,他走出来,乾清宫顿时小许多似,硕大身影被烛火映上墙壁和屋顶,沉甸甸地压下来。医正、宫女太监们都觉得殿里忽然就暗下来,喘不过气。
魏德捧着托盘趋步走上来,上头放纸笔,恭恭敬敬地盛到老皇帝面前,道:“陛下,您就立福王殿下为嗣吧。内阁几个元老,六部尚书们,都跪在殿前哭请呢。立嗣关系圣朝根本,国家安康,奴婢斗胆,跪请陛下早作决断!”
福王背着手道:“是啊,父皇。趁您还能动弹,赶紧吧!诸位臣工都等着呢,您何苦这样倔强?莫不是您担心二弟母子?您就放百八十个心吧,儿臣自然会好好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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