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霈不会缝衣服,让她缝衣服,缝好旧洞,又多新洞。生活所迫,夏侯潋只好自己操起针线,裁布料、缝衣服,甚至绣花儿,都是他自己干。这件衣服是他去年秋天做,夏侯霈抱怨原先旧衣服破,死皮赖脸要夏侯潋给她裁件,还厚颜无耻地说,旁人裁都穿不惯,自己儿子做衣服才贴心。
骗人吧。他定是看错,他做衣服,怎会穿在个素不相识人身上呢?他娘定还在某个地方等他去找她,定,定!
夏侯潋使劲捂住嘴,不让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可泪却止不住地流淌,滑落眼睫,落在手上,像个个滚烫烙印。
他忽然就认出来。形相不具,可骸骨还残留着夏侯霈影子。他意识到,这具丑陋尸体,属于他娘亲夏侯霈。
无言悲哀压在他肩上,像沉重铁。凄惶悲苦在他血脉里游走,他想要咆哮,想要嘶吼,但张开嘴,只有低哑哭泣。他颤抖着手把夏侯霈尸身抱起来,她轻得像片云,仿佛轻轻碰就要碎。她确实是碎,腐肉底下骨头竟没有块是完好。
抚上脸,自己竟不知道什时候哭。
鬼使神差地,夏侯潋站起身,步步朝那具尸体走过去。那颗头颅明明不会动,可夏侯潋觉得,那两个空洞大眼眶直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步步靠近,最后停在他身侧。
夏侯潋拂开覆在他脸上肮脏发辫,那张脸已经破烂不堪,看得出曾经被刀狠狠得划过。是谁和他有这大深仇大恨?既然抛尸市井就该是要羞辱他,可为什又要毁去他容颜?
他身上刀伤无数,肩背几乎被砍得稀烂,骨头碎成块儿块儿,烂泥似腐肉里钻出肥嫩蛆虫,在夏侯潋指尖蠕动。
他到底是谁?
他几乎能够想象出,那些森然长刀是如何刀刀地扎进她身体,是如何段段砍碎她骨头。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个噩梦般夜晚,迦楼罗头颅是如何从项上滚落。
他脑子里纷乱片,会儿是小时候夏侯霈抢他烤红薯,会儿是陆府雨夜里她枯竹般漆黑背影,会儿又是她挥刀之时肆意笑容。最后,所有音容笑貌都落在这具泥泞腐尸,切归于静止。
沉痛苦楚割着他心脏,胸口像要裂开,里面有灼热火焰在不息地流淌。夏侯潋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街尽头响
夏侯潋有些害怕,他想站起身离开这里,可是仿佛有只手押着他肩膀,让他动弹不能。
下瞬间,他目光不知怎落在尸体破碎衣角。
那是最普通粗布麻衣,黑色料子,衣角边收得不好,针脚很乱,甚至有线溢出来,能看出缝衣服人手艺不大过关。
夏侯潋看到那衣角,脑子下就空。那刻,他仿佛五感尽失,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别东西,所有切离他远去,他只能看到那片单薄衣角。
那是他亲手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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