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久久地望着那张仍旧波澜不兴脸庞,终于低声道:“你走吧。”他重重地喘口气,仿佛再也没有说话力气,软绵绵地塌靠在藤椅上。
谢珩注视着有如吹灯拔蜡般迅速灭去神采谢照,切尽在这漫长无言之中,他转过身离开。
谢照动不动地靠在躺椅上,望着那道渐行渐远背影,他双眼中渐渐蓄满泪水,却不知这泪水是为何而流,顷刻间已是止不住流淌满面,这是父子俩今生最后次见面,谢珩或许也隐隐意识到这乃是诀别,他停下脚步,想要回过头来,但谢照却已抬手示意谢晔放下帘子,等谢珩回身时,只看见那挂轻轻摇晃珠玉,作为儿子,他再也无法得知那刻谢照望着他眼神。
谢珩立在原地良久,重新正襟,对着湖心亭方向行礼。
今生父子场,是缘也是劫,如今再谈什,也都不重要。
从皇宫回来,身上还穿着正制官服,那是朱红滚金立领袍,像是团烈火般熊熊燃烧,他听说谢照想见自己便赶过来,衣裳还没有换下。那时谢照没有意识到,谢珩也是来向自己辞行,又或许他意识到,只是这些事再也不重要。
不过区区几日,谢照已枯干得没人形,谢氏门楣、士族荣耀、先祖基业,他眼睁睁地在时日无多最后看着它们毁于旦,却无力阻止,这生所有心血都已付诸东流,此身还谈什或有或无?此刻湖上风平浪静,父子两人相顾无言。
谢照问他:“这是你对养育你生报复吗?”
“不得不如此做。”谢珩没有多加解释,千篇律道理早就说够多,以谢照心性,他从不是无法理解,只是不能接受罢。
谢照道:“你要去青州。”
皇宫黄粱殿中。
梁哀帝灵前安静空荡,没有个大臣或是宫侍前来吊唁,往日围簇着他那群道士也不知所踪,唯有白发苍苍侍中董桢坐在蒲团上安静地烧着两本道书,回望梁哀帝生,孩童时天真烂漫,少时清风朗月,也曾鲜衣怒马、珠玉满怀,最终却迷失在这条权力之路上,终至孤家寡人、万劫不复,董桢烧完所有物件,看着那龛灵位,“你天性聪颖,既修多年道,怎不知人生本就黄粱梦,为何偏执至此呢?”
董桢倒两杯浊酒,杯慢慢倾至灵前,另杯鸩酒自己仰头服下,恍惚间又是多年前春日
谢珩道:“是。”
“弃国弃家,抗父弑君。”谢照像是第次认识他般仔细打量着他,“谢珩啊。”他像是再也说不出别话来,只低低地把这个名字咀嚼两遍,“谢珩啊。”那声音像是断弦震动般粗厉晦涩,尾声拉长简直像是个濒死之人在竭力发出最后沙哑声响,听得谢珩眼神也时动容起来。
谢珩知道谢晁想说什,建章谢氏百年门楣,今日朝毁在他手中。
谢照问道:“值得吗?”
谢珩回答:“何必谈值不值得,千古梦,从来就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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