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珩注视着那壶茶水,谢照手把着箜篌,温和地笑道:“先坐下吧。”
谢珩解下沾山中寒气外套,在谢照对面坐下,谢照仔细打量他眼下淡淡青色,“路辛苦。”
谢珩由祖父谢晁抚养长大,与谢照聚少离多,又因为观念不同,父子之间感情总是淡淡,大家族中权力往往排在感情之前,父子二人生从未交过心。谢照对谢珩态度向来很客气,并不像是对待自己儿子,倒更像是对待位势均力敌政客同僚,直到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这个老人才终于没有旁牵挂,变回位普通父亲,心中惦念着孩子,早早地在家中备好他所喜欢茶叶。
谢珩时默然,“父亲。”
谢照仿佛也察觉到这无话可说尴尬,打量着他道:“盛京事情都听说,你打理得很好,比还要好。”
谢珩收到封来自东山家书,信上只说件事:谢照病危。
谢珩沉默片刻,命裴鹤去准备车驾,又将徐立春叫进屋来,向他交代三省事务安排。
傍晚,他乘车离开盛京城。
从盛京去东山走水路最快,约需十日,谢珩却只用六日就已经抵达。山路崎岖,古老宅院前挂着两盏黄色灯笼,仆人听见叩门声连忙走上前来,谢珩句话没说,披着风霜往里走。
夜色尚不算深,谢照还没有睡下,他坐在老槐树下仔细修理着把旧箜篌,食指耐心地揉捻着蚕丝制造弦,夜风吹卷他满头碎发,像是银色雾草,仆人引着谢珩进入庭院,他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来人,慢慢,他笑道:“来啊。”
谢珩对上那道赞许眼神,心中逐渐感觉到股沉重,纵是有再多分歧,这终究是他父亲。对于建章谢氏这样信奉传统大家族而言,孝道乃是重中之重,哪怕是普通人家,父亲病重,儿子也不可能将他扔在外面置之不顾,
这几年间,谢照始终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出任何身体不适消息,谢珩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他在路上已经问清楚谢照病情,然而当亲眼见到时,却仍是被谢照孱弱苍老所震撼,父子两人时相顾无言。
回想起上次见面,那时谢照虽然也有老态,但看眼神却仍是个乐知天命中年人,如今谢照却像是如心血耗尽老树般全都衰败,头发灰白,面容枯槁,让人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曾经叱咤梁朝政坛四十余年老人正逐渐走向他这生终点。
三十年来,雨打风吹,谢风流。
侍者上茶,是家中味道。谢照见到谢珩颇为高兴,但却没有表露得太过明显,只对他道:“茶是用山上泉水煮,味道很新鲜,尝尝吧。”
谢珩自幼性格冷淡,没有偏爱之物,唯独在茶水上有几分挑剔,壶中烹煮着是他所喜欢汤山白珑叶,气味清淡如水,这种茶叶必须每年在清明前采摘,再用古法精心揉制储藏,很难说拿就拿出来,只能是提前大半年就专门为他备着。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