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边帮着撑伞遮雪,边无声地跟上去,帘子揭开,他眼就看见站在灵柩前谢珩。
堂中众谢家子弟中,只有谢珩与谢玦穿着白色斩缞丧服,这是梁朝礼制中最重丧服,用生麻搅浆割成成衣,断处外露不加修饰,套在外衣外面,以示对亲近长辈逝去悲哀沉痛。大冷雪天,谢珩只简单地套穿两件衣服,其中件还是生麻丧服,脸上看起来平静无波澜。
见到贺陵,他走上来。
贺陵望见那尊灵柩,不由得又是声叹息,“那年刚到江陵,十二三年纪,想要拜老师求学问,老师不肯收,心中很不服气,于是当场做文章,跪在雪里冲着老师家门大声喊。没会儿,门内传出个幽幽声音,喊句,里面就接上句,那会儿江陵还有宵禁,城中人全都跑到街上来看,戍卫没有办法,最后连太守都来,大家都在猜是谁能赢。连好几个时辰,跪在雪地里冻得扛不住,平生没输过,实在气不过,爬起身去拍门,刚喊句‘你出来’,他就出来。”
贺陵说话间眼前好像又浮现出当年那场景,江陵城拥拥嚷嚷街道上,门忽然被拉开,他拍着门时愣住,里面那少年笑着问他:“出来,怎?”
谢晁灵柩自邺河扶送入京那日,沿途白色灵幡成阵,哭声不绝,路祭布素车辆摆百来里,浩浩荡荡如滚地银山,那是李稚自入京以来见过第阵仗,他站在红瓶巷口望着那盛大车队,莫名喘不过气来。
这是真正举国同丧,皇帝赵徽不顾劝阻亲自服素出城迎棺,在看见灵仗时泪洒长襟,当即下令,朝中士宦之家禁声乐半年,并在城外举建“望乡台”,谢晁丧仪礼制等同于等懿国公侯,仅次于皇帝殡天。
夜之间,京中缟麻白布宣布告罄,当天闻讯前往吊唁京官充塞清凉台各条街道,马车、轿子停在雪夜中,不时有谁家仆从急匆匆地从路旁低头走过,脚上缠着深黑色布条,走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谢家子弟从各州郡赶回盛京,架架马车陆续驰入城关,这盛京好似变天。
贺陵收到谢晁逝世消息,长叹口气,他与谢晁年岁相差不大,两人都是建中时期名臣,往来渊源颇深,听闻好友溘然长逝,他默然写夜殃榜,第二天命李稚收拾东西,与自己同去谢家吊唁。
李稚早就已经换好黑色衣服,他陪同贺陵来到谢家。
贺陵进入庭院,还没有进去大堂,遥遥看见那白色灵幡不由得先伤心,李稚见他似乎有些站不稳,忙伸手扶住他。贺陵示意李稚松开手,他慢慢地整理好衣襟,重新往前走,李稚不放心地跟上去。
谢家上上下下都已换白色丧服,徐立春听闻贺陵前来吊唁,他走出来接引。来往有同来吊唁京中*员,见到贺陵都同他行礼。
徐立春劝道:“贺老保重身体。”
“谈什保不保重。”贺陵抬手道:“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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