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深沉,大雨滂沱。
八月雷,bao雨铺天盖地,像是真下决心,要“荡涤切污泥浊水”!
“博雅”宅门楼屋脊上残存只鸱吻被冲掉,里院海棠和石榴被刮倒,抄手游廊油漆彩画上墨汁被淋掉,黑水在院
“唉!”天星站在爸爸床前,不知该怎说。他不能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不能让爸爸知道他偷看那封信,他不愿意刺激爸爸,更不能当面儿数落爸爸,只好找个理由:“现如今不许跟外国人通信,让上边儿查出来可不得!”
“噢……”韩子奇惊恐地睁着昏花老眼,“信都不能寄?……不能寄……”
“嗯。”天星点点头,端起药碗,凑到爸爸身边。
“那……信呢?”他抓住儿于手,急于收回那封寄不出去信。
“让给烧。”天星低着头说。他不敢看爸爸脸,觉得自己实在也对不起爸爸,可是他不得不那样做。
是,小姨不能再回来!新月已经不在,还让她回来干什?妈妈要是见小姨,准能疯,她这大年纪,还让她受这样刺激干什?家里现在不但有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淑彦对家里过去事儿都不知道,青萍、结绿当然永远也不会知道,还当着儿孙抖落那些老年陈账干什?非得把眼现尽、把脸丢尽、把家拆尽不算完吗?现在这个家已经成什样子?
他把厚厚叠信看完,胸中怒火已经把双眼睛烧得血红,爸爸老糊涂!
他把信撕得粉碎,“咚咚咚”跑到厨房去,填到煤球炉子里,炉口上坐着只黑乎乎砂锅,那是他给爸爸煎汤药。
通红煤球中间窜起丛火苗儿,满纸荒唐言、把辛酸泪,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韩子奇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默默地计算着日子。如今国际邮件不靠轮船,不必在路上耽搁两个月,航空信差不多个星期就能寄到,如果冰玉接到信马上启程,那,个星期之后就可以见面。他将耐心等着她,定等着她,不见到她面,他不会咽气。见面肯定会伤心落泪,那没关系,离别泪是苦,重逢泪是甜。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兴奋。
“烧?”两颗火星从韩子奇双眼中爆裂,“烧……烧……”火星熄灭。
他推开儿子手,无力地跌卧在床上!
药碗掉在砖地上,捧得粉碎,迸散药汁像摊黑血。
他不再喝那些苦汤,喝够!什药也治不他病!
他不再吃饭,这个躯壳,已经用不着再填东西!
他真是老糊涂!
天星端着药碗走进来:“爸,您该吃药。”
他急切地睁开眼睛,支起上身,问:“信……寄出去?”
天星把药碗搁在他床边桌子上,耷拉着脑袋说:“没有。”
“为什?”他很恼火,人老,走不动,这点儿事支使儿子,都支使不动,让人伤心,“你快去!早天……寄走……早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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