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太却说:“别这唉声叹气,你不想卖就不卖吧,反正是玉越老越值钱,懂!都给们天星留着,才不怕旁人说是‘守财奴’呢!”
“怕就是想守都守不住啊!要是日本人打到北平,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韩子奇咂着嘴,“如今,故宫里宝物都腾空,防就是这啊!”
“噢!”韩太太也含糊,愣阵,说,“那……咱也把东西挪个地方?”
韩子奇说:“往哪儿挪?没权没势,没亲没故,哪儿有容身地方?打起仗来,谁还能顾得东西?看起来,只有走亨特指这条路!”
“上外国?”韩太太喃喃地自语,她不得不认真考虑考虑洋人亨特出这个“没谱儿”主意,“主啊!带着吃奶孩子上外国?扔下买卖、扔下家上外国?这……这算什事儿啊!”
瞅这会儿,知足着呢!要是没有钱,你能供玉儿上大学?能买下这房子?还能买下那多值钱玉?”
这后又点到韩子奇心病上,他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些玉是迟累!要是没有它们,还怕什?哪儿也不想去!”
“嫌迟累,你不会卖哇?”
“卖?哪儿能卖啊?”
“不卖,留着不当吃,不当喝,还得担惊受怕,倒不如卖钱,揣在腰里踏实!那个洋人不是喜欢你这些东西吗,干脆都卖给他得!”
外面风越刮越大,窗纸像风箱似呼扇呼扇。韩太太闭着眼,听着那可怕呼啸声,仿佛自己正抱着天星,在海船上颠簸,苦海无边,风雨飘摇……
“不成,这不成啊!”她恐惧地睁开眼,紧紧地抓住丈夫胳膊,好像失手就会落进汹涌波涛,“咱不能走,天星太小,受不这样惊吓;再说,他正吃奶呢,又得带上姑妈;又有那多东西……不成,在家千日好,出外时难,咱哪儿也不走,就认命吧!”
“命?”韩子奇抚着妻子手,却找不出什言语来安慰她,“谁也不知道自个儿命……”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求真主祥助吧!”韩太太把脸贴在丈夫肩头,那男子汉坚实肌肉好像给她壮胆子。十年前
“咳,你呀!”韩子奇连连感叹,生长在玉器世家、和他患难与共妻子,却根本不能理解他!“这些东西,是花十几年心血、件儿件儿地买到手,怎能卖呢?这是命!要是没有这些玉,活着都觉得没有趣味!这……连你都不明白吗?”
“不明白!”韩太太干脆回答,“们梁家祖辈就是小门小户、小本生意,没有闲玩儿痛,只知道能卖钱才是好东西,巴巴、爸爸,辈子做那多玉器,不都卖钱养家吗?也没给儿女留下件玩玩儿!到你这辈儿,谱儿比谁都大,搁着好东西不卖,等着它们给你下金子?”
穆斯林葬礼
第九章玉游(4)
韩子奇不想再和她争论,只发出串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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