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西方医学聊到传统中医,从日本俳句聊到中国歌行,最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这场旷日持久战争上。出乎他意料,向温和老师忽然流露出强硬而激烈面,咄咄逼人地反驳他关于这场战争看法,抑或是日本主流舆论对这场战争看法,最后摔碎酒杯,拂袖而去。
酒醒之后他深深地为自己失礼而感到懊恼,他觉得定是酒精蒙蔽自己理智,才会在那样美好时刻忘记老师是个中国人,无论日语多流利,仍旧是个百分之百中国人。
他不该完全站在日本立场上和老师讨论那样尴尬话题。
他想要向老师道歉,然而赶回学校时候才知道对方已经登上驶往中国客轮,完全没有留给他告别机会。
转眼,已经四年啊……伊藤光叹口气,将夹着樱花讲义放在边,这时门响,母亲走进来。
连绵樱花像彤云样笼罩着远方山野,仿佛大地溢出魂魄,美得凄迷。
关于大陆战争信息早已传遍这片土地,连村落里小学校都开始教孩子们唱军歌。伊藤光站在细雨蒙蒙街头,听到不知哪里传来铿锵歌声,带着童音稚嫩,颂扬着战争荣耀与军人牺牲。
“庙行镇前敌阵兼,友军已经攻上前……”
“涯塘何处是尽头……”
反反复复,遍遍,仿佛这样就可以驱散人们因为亲人阵亡而产生悲伤,驱散他们对战争茫然和恐慌。
“你回来啦。”母亲喜气洋洋地说着,用围裙擦擦手,“还以为会是傍晚呢,最近班车总是延误。”
“路程很顺利,所以提前到。”伊藤光给母亲斟上茶,“见下面病人多就没敢打扰你们,怎样,最近很忙吧?”
“是啊,年轻人都参军,老人和孩子没人照顾,所以今年病人格外多呢。”母亲显然渴坏,饮而尽,抱怨道,“叫说,有些年轻人也太自私,为打仗把家老小丢在家里……”
“这怎能叫自私
伊藤光叹口气,握着皮箱大步往家中走去。
医馆里坐满问诊病人,春季节气变换,老人和孩子最容易生病。伊藤光没有惊动忙碌父母和兄姐,从侧面楼梯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母亲已经收到他之前发出电报,伊藤光将行李箱放进壁橱,惬意地伸个懒腰,坐在窗前给自己煮茶。
初春风带着料峭寒意,细雨夹着几片樱花飘进窗口,伊藤光将那些微湿花瓣捡起来,随手夹入桌上讲义,视线在讲义封面签名上顿,久久无法移开。
四年,老师离开日本已经四年,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他这个任性学生……伊藤光幽幽回想着四年前和老师荣靳之把酒夜谈情形。那也是个春日,他们就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窗外是连绵春雨和盛放樱花,远处居酒屋传来歌女荼蘼歌声,和着尺八苍茫旋律,空净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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