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处。
第
次回去时，
心里装满
两个愿望：先是家里切都好，再是小瞎子切照旧。怕他被医好病，所以看到他老样子，尽管很可怜——皮包骨头
瘦，辈子没洗澡脏，脸上满是树老皮厚疙瘩，还有道长长疤——可怜巴巴地看着，却丝毫不让同情。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熏人臭，心里不由喜悦起来，像他是块臭豆腐，是个饥肠辘辘食客。想对他说：“小瞎子，这是你应有下场，回来就想看到你这种下场，这是你为二十多年逃难受苦应该付出代价。逃难有尽头，你落难无尽头，老天是公正，给最好回报。”
当然没说。不说不是怕得罪他，而是怕自己失去体面。有次差点说，觉得为泄放积压心头多年之恨，裸次身也没什
不起：什体面，还不都是为别人套行头，干吗不放肆回？需要这个礼物，次犒赏。可在这想同时，感到自己正在成为世上最孤独人：二十二年过去，村里人包括父亲都原谅他，只有孤独地停留在过去。孤独让变得胆怯，不敢去领赏。说过，那次回来，即使回到马德里后，依然把对他恨留在村里，咒他早死。
小瞎子能活下来，不冻死，不饿死，全靠他父亲壮烈死。老瞎子算辈子命，真正算清楚只有自己儿子命，他知道自己死后儿子废物个，活不成，要活下去，必须靠村里有人发大慈悲，小慈悲都不行。小慈悲是同情心，是眼里冒出来，触景生情，有搭没搭，不成流。大慈悲是责任心，是心底长出来，因缘而生，细水长流。他要给全村人埋下个缘故，心里种下份责任，去世前在祠堂门口长跪不起，胸前挂块牌子，写段话，见人就说：
“全村父老乡亲，该死，对上校作恶，罪该万死。死就去天上给你们看门守家，只拜托你们看好儿子，让他活个天寿。他死照样去天上给你们看门，守你们家家老少平平安安，发财发福，好运不断。”
跪三天三夜，说百遍千回。跪得祠堂门口石狮子心都嘣嘣跳，慈悲，说得荫堂牌位上列祖列宗都听见，发话。村里拨拨人：老人、妇女、村干部、老师，凡是有头脸人、有知识人，都去对他应允、许诺，想拉他起身。可就是拉不起，谁都拉不起。他是决心要跪到死为止，死姿势都是跪着，拜着，磕着头，就这样壮烈地以死相求，以命相托。
正是靠着这个“缘故”造化，小瞎子才得以杀破各路死神层层包围，熬过个个漫长冬天和黑夜，没有死。死是没有死，但终归是活得苦难，命悬线，熬着，煎着，挣扎着，随时可能断线、脱底。后来每次回家，看他越发生不如死样子，总担心他熬不下去，熬到头，等不下次回来。但他生命力十分顽强，也许生不如死生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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