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琴又想:
“使最不快首先是那独眼龙恶意。被人抱恶意,不管是什原因,总是叫人不舒服。”
他这想,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有点不好意思。实际像他这样目中无人人是很少,而像他这样对别人恶意如此敏感人,也是很少。他也觉察到自己这两种相反情况,实际出于同原因——同样是神经作用。
“使不痛快还有另外点,是同独眼龙处在对立地位。向不爱同人对立,所以从来不爱比输赢,也是出于本性。”
他这样分析,心情更发生意外变化,只看他紧闭嘴唇,忽然松下来,便可以看出来。
对这种话感到触心,边对说话人也并不憎恨。他只是要表白表白对这种批评轻视,可是大概由于年龄关系,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同他比起来,九(10)和三马(11)就不起,他们写出来人物,就是活生生,决不卖弄学问,玩小手法,究竟跟这位蓑笠轩隐者(12)大不相同啰!”
照马琴经验,听人讲自己作品坏话不但不痛快,而且也有不少危险。并非听坏话就丧失勇气,倒是为否定别人意见,在以后创作动机上,会增添种反感情调;从这不纯动机出发,便有产生畸形艺术危险。对于味迎合读者作家不去说它,凡是多少有点气魄作家,是容易犯这种毛病。所以对于那不好批评文章,他向尽可能不去看它,可是另方面,倒还是受到诱惑,想听听这类批评。这回在浴池里听到这小银杏头恶骂,大半也出于这样诱惑。
他这样想时,觉得自己泡在池里也太愚蠢,便面听小银杏头话声,面使劲站起身来,跳出石榴口。走到外边,望见窗外青空和阳光下红柿子。马琴便在水槽前,平心静气地洗起来。
“总而言之,马琴不过是个文丐,也算什日本罗贯中。”
“最后点,同自己处在对立地位,是那个独眼龙,这事实便更使自己不快,如果对方是高点人物,倒定还能挑起自己对这种不快反抗心,现
浴池里那家伙,还当马琴仍在池子里,依然继续猛攻。可能他由于只有只眼睛,没瞧见马琴已出石榴口吧。
五
可是从澡堂出来,马琴心情是沉闷。那独眼龙恶骂,至少在这点上已收到预期效果。在秋高气爽江户街头,缓缓地走着,把澡堂里听到批评过细琢磨,觉得无论从哪点说,都可以马上证明那是不足挂齿愚论,可是被扰乱心情,时却不容平复下来。
他抬起不快意眼,望望两边店铺,这些店铺同他现在心情全不相干,他们都正忙着自己本月份营业。那些“各地名烟”柿色布帘,“道地黄杨”黄色梳形市招,“轿灯”、“卜易算命”旗子……乱杂杂排街,在他眼里溜过去。
“干吗要为这种无聊攻击去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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