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将军安排卧室又次勾起他回忆。他仔细察看,仿佛每件东西都是个启示。除挂有幔帐床外,还有个桃花心木柜子、个大理石面桃花心木床头柜和把红丝绒面扶手椅。窗旁边墙上有口八角形挂钟,钟面是罗马数字,指针停在点零七分。
“们以前来过这里。
变气候环境几乎到疯狂程度。潮湿时候,他要干燥;冷时候,希望暖和;在山区时候,想换海洋气候。他老是烦躁不安,会儿要开窗透透空气,会儿要把窗关上,会儿要把安乐椅放在背对阳光位置,会儿又要挪个地方,直到折腾得筋疲力尽,躺在吊床上晃荡才显得太平些。
圣玛尔塔日子越来越凄怆,当将军恢复些许平静,再次提出愿去德米耶尔先生乡间别墅时,雷弗朗大夫立即鼓励他去,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迹象。将军动身前夕写信给个朋友说:“至多再能活两个月。”这对大家都是句谶言,因为他生中很少提到死亡,最后几年里更没有听他谈过。
坐落在内华达山嘴、离圣玛尔塔里远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繁花庄园是个甘蔗种植园,附有炼制原糖榨糖厂。将军乘德米耶尔先生马车走上尘土飞扬大路,十天之后又循原路回来,不过回来是搁在牛车上用他那件旧披风裹着尸体。早在望见房屋之前,将军已闻到随风飘来热糖浆气味,在荒凉中产生错觉。
“是圣马特奥气味。”他叹息说。
距离加拉加斯二十四里圣马特奥榨糖厂是他乡愁中心。在那里他三岁失怙,九岁失恃,二十岁丧偶。他在西班牙结婚,妻子是个美丽出生在美洲贵族姑娘,也是他亲戚,他当时唯理想是在圣马特奥榨糖厂与娇妻厮守,过幸福生活,同时经营扩大他富甲方产业。婚后八个月,妻子就去世。死因没有确切记载,不知是恶性热病还是意外事故。丧偶是他生中巨大转折,他从个沉湎于声色犬马、对政治毫无兴趣殖民地公子哥儿突然成为另个人,至死也没有改变。他从此不提死去妻子,不回忆她,也没有续弦打算。他生中几乎每晚都梦见圣马特奥房屋,有时梦见他父亲、母亲和每个兄弟姐妹,但从没有梦见过妻子,因为他强忍悲痛把她埋葬在遗忘深处,才能没有她而继续活下去。瞬间唤起他回忆是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糖浆气味,榨糖厂里奴隶们表情呆滞冷漠,甚至不向他投来同情目光,巨大树木围绕着为接待他而粉刷白房屋,那是他生命中另座榨糖厂,不可逃避命运将带他去那儿结束生命。
“她名叫玛丽亚·特雷莎·罗德里格斯·德尔托罗–阿莱萨。”将军突然说。
德米耶尔先生正在想别事情。
“谁啊?”他问道。
“死去妻子,”他惊觉过来说,“请别在意,那是年轻时桩不幸。”
将军不再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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