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流过仇薄灯脊背。
他趴在靠窗木桌上,压着本《山海志怪》,安安静静地睡着,扣在书脊上右手冷白如雪,淡青血管清晰可见。师巫洛环着他,始终将哀魂悲哭阻挡在外,直到明月升起,才松开手,以指尖抹去书脊上烫金刻字,换成另本美好幸福故事。
他收回手,望向窗外。
银灰眼眸如冬日初雪。
雪下起来。
当初言笑晏晏云中仙,您怎就哭?
“朝生夕死,犹有昼。夕生朝死,犹有夜……”蜉灵们手拉手,忽拜忽起,绕石台轻盈起舞,他们足尖虚虚点过地方,泛起圈又圈幽荧涟漪,开成朵又朵虚妄之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年身上,悄无声息地没进他身体。
每朵幽荧之花开出,便有分潜藏在朝城地底气机被引出,回到它原本主人身上。
拜是恩。
是神君怜卑苦,是神君赐与城,是神君赠净土,是千年万年朝城精灵山怪得以无忧无虑恩。
里安然闲适,直到近百年后,修士误入朝城,才猝然知晓当初笑言“来朝山水有相逢”神君早已逝去。
那是朝城罪。
弱小无用,天真愚昧。
如果它们当年能将神君挽留在朝城,神君是不是就不会战死?如果它们不要那软弱,只知倚靠荫蔽自顾己身,两耳不闻天下事,是不是就不会直到近百年后才知道神君已死?
不敢同战,不能收骨。
虚世淅淅沥沥残余化为纷纷扬扬雪。
黑瘴在雪中消融,骷髅在雪中重生,倒塌广厦高楼拔地而起,龟裂大道恢复成平整坦途。初雪将天空中所有阴云灰霾都洗净。雪中,窗外树上新多叨叨不休鹦鹉,池塘边多许多轻飞慢回蜉蝣,教室里多个横阔竖圆胖子,个舞文弄墨浪荡子……
师巫洛耐心仔细地重建虚世里草木。
抹掉所有阴霾,抹掉所有狰狞,要明媚灿烂,要温暖无霜,要热热闹闹,要人人都爱
以朝城瓢薄水,还神君浩海深恩。
“以昼赠君,红日不坠。以夜赠君,清风不催……”
地底白玉圭渐升渐高,最后自丹华树中空木心中飞出,悬卦在虚空中,若轮皎洁月亮照在终于重逢神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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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向东,自东向西,自南向北,光同时在南北子午东西寅卯上奔流而过,所过之处,所有灯起亮起来,各色各样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起,最后冲上天空,化作轮照亮虚世明月。
空蒙恩庇,无还偿。
神君怎就庇佑它们这样废物?它们这样废物,到底又是哪里来颜面苟活在世上?
代复代,愧疚砭入肌骨和魂魄,神君日不归,朝城夜不得安眠。
可等到神君穿过迷雾归来,蜉灵不愿意相信自己眼睛,年岁最小赤狸难以抑制地嚎啕如婴孩。
——朝城神君,您白衣怎就被血染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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