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船工、在行脚商人眼里“好天气”,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这样。
正值夏汛,水量最大也是最湍急时候,纵然船划得再稳当,这黑灯瞎火,船又摇晃个不停,胆子小点唬得脸色发白,跟老妪样神仙佛祖念叨上。
这使得墨鲤看起来比传说中孟国师更像位隐士。
孟戚则不然,尽管他找件老童生袍子,带着破旧书囊,可是他周身上下没有点落魄潦倒气息。他初次跟墨鲤在平州相遇时,还因久离尘世更显超然物外,现在越来越多旧人旧事冒出来,孟戚又在墨鲤影响下不再受到那份不能释怀仇恨与愧疚折磨,神态举止都多分杀伐果决意味。
饶是船工没见过多少大人物,也能察觉到孟戚身份不般。
不过,偷偷搭乘渡船往南边去,想来不会心向北朝,船工说起话来就更没顾忌。
水流拍击在船帮上,小船开始左右摇晃,三个船工起发力,颠簸幅度仍然很大。
孩子,缩骨功都做不到。
奈何……墨鲤不应。
牵着个胖娃娃还不如揣着只沙鼠,沙鼠能塞竹筒杯里,胖娃娃能吗?
渡江船资是按人头算,甭管是抱在怀里婴儿,还是走路颤巍巍牙齿掉光说话漏风老人,统统都是五百钱,变成沙鼠还能省钱。孟戚想想,没有答应,阿颜普卡在江南布局是什样还很难说,楚朝覆灭不过十七年,距离孟戚弃官是二十六年,虽然还能记得孟国师长什样人不多,但没准就遇到个呢。
孟戚“怕”别人提醒墨鲤自己年纪,如果再有人想不开,画过“孟国师”样貌那就更要命。索性就在这时候把隐患解决掉,孟戚开始巧舌如簧地劝说大夫跟自己起“变老”。
带着孩子老妪在船舱里瑟瑟发抖,嘴里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瞎念气。
行脚商人嫌她吵闹,往外稍微避些,他偷眼看站在船舷边墨鲤,心里暗暗诧异,要知道为安全,两岸驻军偷摸着做生意都是这种最多只能运十个人渔船,如果是大船天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火药,是不是在瞒天过海搞偷袭。
说是三天走回,可船太小,刮风不行,下大雨不行。
年到头能过江日子,估摸着就几十天。
所以今天虽然闹场天狗食日,但夜里天气很好,船不过江就亏。
没错,不用历经几十年风风雨雨白首偕老,眨眼他们就能“携手共老”。
墨鲤:“……”
墨鲤其实是知道自己老之后长什样,当年他以为自己是妖怪时候,谁还没个好奇心啊,他“九岁”时候就躲在秦老先生卧房里,趁着秦逯出诊,对着镜子从意气风发少年郎、洵洵儒雅青年,看透世情中年文士,最后到苍髯白发满面皱纹老者。
不仅变过,他连什年龄穿什衣服都想好。
秦逯就是个现成标杆,墨鲤不自觉地效仿老师,他觉得老去之后如秦逯这般是最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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