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贤苍老虚弱眼眸里满是困惑不解,低声道:“给个痛快吧。”
“时间还很早,你那些穷学徒要完成今天订单还要很长时间。”
宁缺抬头看眼天色,雨云垂着珠帘般雨丝,根本看不到日头在何方,但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轻声说道:“至于痛快这种事情,这些年来你们让很不痛快,所以你就不要奢望能死太痛快。”
“有首诗要念给你听。”他看着柴堆里将死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说道:“自山川河畔来,自草原燕境来,自将军府中来,要取你命。”
听到将军府三个字,陈子贤浑浊眼眸骤然变得明亮起来,脸上神情渐渐变得释然,颤抖双手下意识在湿漉漉柴堆上划拉着,盯着宁缺那张青稚面容,颤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将军儿子还活着,你……你说……你考进书院,真好……真好,这些年活如此累,死前能知道……将军儿子还活着……活还不错……真可以瞑目。”
啦声起,薄袍被切开,斧被震落,腕被斩断,风雨中闷哼之声连绵响起,房外柴堆散作地,须臾之间宁缺劈出十七刀,而陈子贤挡住前十六刀。
然后刀声消失无踪,只剩下风声雨声和锤击砧板雷声。
……
……
陈子贤摔倒在柴堆旁,身上满是污泥水渍,苍老黝黑脸上多几滴血,胸腹间薄袄被斩出无数道口子,灰暗棉花四处乱伸着,最中间那道口子极深,直深到他骨头里,腑脏中,不停冒着血水和别颜色体液。
“人活着谁不累呢?”宁缺低头看着脚前被雨水击出无数朵黄浊水花坑洼,低声说道:“要学书法要学奥数要学钢琴画画,每个周末都要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面跑来跑去,到最后少年宫比家还要熟,你说累不累?”
陈子贤没有听懂这段话,捂
雨水从屋檐滴落柴堆,滴到他花白头发上,滴到他额间愁苦皱纹上,然后自黝黑脸颊上淌过,迅速把那几滴血冲涮干干净净。
宁缺低头缓慢收刀,看着自己急剧起伏胸口,看着胸口处那道极险斧痕,忍不住皱皱眉头,没有想到大唐当年位普通偏将,在市井底层煎熬困苦这多年后,居然还拥有如此强悍战斗力。
陈子贤眼神浑浊无力看着身前少年,喉中嗬嗬几声似乎多很多痰,极为痛苦地咳几声,咳出两口血痰来,虚弱说道:“以为自己早就被这个世界遗忘。”
“你确实是那些人当中被遗忘最厉害人,想大概是因为背主求荣之徒,朝廷里无论是谁都不敢放胆用你,也不知道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宁缺抹把脸上冰冷雨水,看着垂死老人说道:“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已经被世界遗忘,所以想杀死你应该不会引起太大麻烦。另外就是考进书院,杀死你被视为庆祝活动中必不可少环,就像鲜花和鸽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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