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好痛。”玉苒听那女子言语音调陌生,像是南边方言,又轻细得无从分辨,想是呼痛,只得硬着头皮轻声安慰道:“夫人,奴婢知道您疼,这珠汤虽然刺激伤口,疗伤除痕却有奇效,夫人再稍稍忍耐片刻便好。”昏蒙目光渐渐凝注于玉苒面孔上,转为清晰。海市转动视线,看清面前这个身穿内宫女官服饰中
那是海气味。
潮汐起落,风里送来清新微咸水气,月光下涌动海洋如同巨大清澈墨玉。每踏步,便沉溺得更深,凉润海水寸寸殷切地拥抱上来,直到没顶。离开海边多年,她依然隐约记得那温柔触感。
然而,滑入水中那瞬间,她身体被突如其来痛楚拉成张紧绷弓,伤痕蜿蜒绽裂,如赤红索条深深陷入肌肤。
“夫人!”有人惊呼着拉住她手臂,以免她沉入水底。瞬间紧绷过后,她全身骤然软弱下来,像个无人操纵人偶,甚至不能支持自己头颅重量。
玉苒顾不得四溅水花,赶忙腾出另只手,将女子肩抱住,再细细收拢那些黏附于她双颊丝缎般湿发。随着手指梳理,从乱发中露出精巧面孔令玉苒无声地吸口凉气。这女子有珠贝眼底、黑曜眼仁,有珊瑚唇与澄金肌肤,惟独没有活人神情。若非裸露于水面上肩颈遍布殷紫嫣红细小啮痕,玉苒几乎要以为自己怀中抱着是尊人像。
她掬起池水细细擦洗女子肌肤,浅淡血红迅速在乳白池水中氤氲开来。玉苒轻声太息。那女子,她昨夜听宫人议论说是凤庭总管养女,直当作男孩养大,中过武举探花,与早先谋逆弑上羽林万骑方濯缨多年兄弟相称,想来也有武艺在身,究竟是怎样夜,使她这样遍体鳞伤?今日黎明天色尚暗,皇上便披衣从正寝出来,传召掖庭局司礼官。玉苒在偏殿耳房内夜未眠,此时闻声立即趋前为帝旭更衣,帝旭却摆摆头,道:“玉姑,你去里边替夫人收拾。”玉苒在宫中服役三十余年,连帝旭亦唤她声“玉姑”,见惯宫闱风波,夜中听见异声已让她心中有七八分底。然而当她推门迈入正寝,放眼望去,仍不禁无声地用手巾捂住口。
正寝内如经飘风横扫,满地皆散乱着轻软锦绣衾褥,二十四扇通天落地鲛纱帷帐亦撕毁三五,惟独不见人影。定睛良久,玉苒终于发觉堆叠如山玄黑捻金龙纹缎被中露出女子红紫累累半边肩背,忙赶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揭开缎被,正迎上双大睁着眼,深寂涣散,如同泓噬人清澈死水。
玉苒率领几名宫人将那女子送往九连池时,帝旭正伸开双手让女官们为他着装,玉苒不由得多看眼,心底油然生出森森凉意。皇上仪容如常,连处最轻微擦伤亦没有。
“痛……”女子在昏迷中喃喃吐出个字。
玉苒连忙捧起女子面孔,唤道:“夫人!”浓黑眼睫稍稍翕动,女子睁开眼,目光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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