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今天月亮确实比中秋还圆呢,”奶奶透过柚子树枝叶看到天空中那轮皎洁圆月,接着目光垂下落到扑克牌上,突然自言自语似,“要是你爷爷在就好。”
程怡把手覆在奶奶手背上,轻轻地搓搓。
程旷沉默不语地洗着牌,他有些心不在焉。
离家出走程有义至今杳无音信,方幼珍仍跟奶奶水火不容,他居然还揣着个“家”念想回到燕石街。然后这个念想就在中秋饭桌上,在程有德家人欢声笑语中,碎成渣子。
凭什呢?程有德都能有个其乐融融家——起码看上去是这样。可他家算什?家不成家,笔画都是分崩离析。
程旷陪奶奶散步回来,把路上收获——两袋塑料瓶倒在地上,挨个儿踩扁,然后丢进小棚子里,加上昨天,将将凑满个蛇皮袋。
程怡从屋里搬几把矮凳搁在柚子树下,跟奶奶坐着聊天。程旷蹲在水龙头旁边洗手,哗哗水流声中,奶奶声音仿佛被拉长。
“唉哟,本来说好去散步不捡瓶子,又没忍住……”
程怡听,说:“您老人家那双老花眼,就是看瓶子看得最清楚,贼眼样,看到还能忍得住啊?”
奶奶呵呵笑着:“是忍不住……捡惯,看见就心里发痒,不捡还不行哩。”
晃到八点,奶奶每晚必看电视剧已经开始播,程怡陪她进屋,程旷找个借口出门。他路走到水沟边,从兜里掏出包烟——这是他昨天晚上买,程旷有段时间没碰过烟,程有义离家出走时都没抽。可是现在个人站在散发着臭气水沟旁边,却分外想念烟味道。
程旷抽完根烟,沿着水沟走到尽头,等风把身上烟味儿吹干净,又去商店买瓶水漱口解渴。他沿原路返回,烦躁情绪渐渐归于平静。
程旷是奶奶手带大,会走路之后就像条尾巴似跟在奶奶屁股后面,那时候爷爷还在,祖孙仨晚上散步时人拿只手电筒。小树林里、小街道上溜达圈,回到家把塑料袋抖,看谁“战利品”多。
当时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捡瓶子、易拉罐多半为补贴家用,后来这些东西越来越不值钱,生活条件也不像当初那拮据,卖废品这部分收入也就变得可有可无。只是伴随多年习惯下子拗不过来,奶奶就把捡瓶子这事儿当成茶余饭后爱好给保留。
稍微长大点男孩渐渐有“面子”概念,捡瓶子碰上同龄熟人,会面上发热觉得羞耻,但是当他看到奶奶佝偻着腰从垃圾箱里翻出塑料瓶、易拉罐,他面上那点热就瞬间凉下去,之后又更加热——仿佛被人狠狠地刮巴掌似,所谓“面子”,就像扔在地上空易拉罐——咔声,被他脚踩扁。
奶奶瓶罐将他拉扯到这大,他要是置身事外,简直忒不是东西。
程旷进屋拿柚子,又顺手在冰箱上拿走副扑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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