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确实辛苦,费盛不敢再让沈泽川熬,候着人把药吃,就招呼下属打水,把床铺收拾好。他不敢催沈泽川休息,就悄悄吩咐丁桃上。
费盛没有叫颜氏人进院伺候,锦衣卫层层把守着庭院,他留在最后层,夜里要守在沈泽川檐下。不仅是地上,这院子飞檐屋脊上也有锦衣卫。丁桃白日里在马车里睡得饱,这会儿带着历熊坐在上边写写画画。临行前萧驰野那句话时不时会在费盛脑海里重现,以至于夜里沈泽川咳声,费盛心就往喉咙眼里跑。
沈泽川对敦州不熟悉,但是今夜不知道怎回事,梦魇来得厉害。茶石天坑消失,随之而来却是建兴王府。
那黯淡无光屋檐底下坐着又聋又哑姆妈,沈泽川站在昏暗屋里,觉得口渴。桌子那高,他踮着脚去够茶盏,却拨到地上,瓷碎溅在脚边,刮伤沈泽川手指。
沈泽川啜泣起来。
给您说明白,那就是凡是买卖货,都得在铺子里记档;凡是在铺子里记档货物,都得是货真价实东西。只要在咱们铺子里头挂牌子,就算是颜氏点头,咱们在敦州就是商誉共享,富贵同乐。”
伙计说完,再次朝马车行礼,侧身抬臂,引道:“后边专门给爷腾院子,伺候人您随便挑,时鲜瓜果应有尽有。爷只要住在敦州,想吃什、玩什尽管开口,咱们颜氏全包!”
费盛暗自咋舌,奚家也有钱,但远没有到这大方地步。这颜何如真绝,传说他爱财如命,可也挥金如土,好摆阔,喜黄金,在敦州砸血本,把来往行商心都给拢住,难怪奚家铺子往东根本打不进来!
伙计也不废话,喊嗓子:“天记十六院,迎贵客进门!”
马车轰然驱动,由专门杂役引路,驶进院子里。
他莫名很伤心,像是摔碎件宝贝。
可是不论沈泽川怎啜泣,姆妈都背着身专注地在刺绣。她把手臂拉长,再摁下去,影子拖到沈泽川脚边,变成诡异长身怪物。她反复做着个动作,周围片死寂。
沈泽川手指撕裂般地疼痛,他在焦灼里攥起小袍子,把割破手指裹起来。袍子很快就渗出血色,像是山茶摔在雪地里,碎得又红又艳。
沈泽川面朝车窗,在黑暗里听到酒家楼上曲。那各色灯笼琳琅满目,透过车帘,像是色彩斑斓波光,晃得人意乱神迷。
***
六耳进庭院就啧啧称奇,他进廊子前把鞋给脱,抱在怀里,跟在费盛后边左顾右盼,嘴里念着:“这他奶奶……得花多少银子……”
费盛看眼廊子,说:“没个百十万砸不出来。”
六耳没见过那多钱,费盛也没见过。要知道在阒都,咸德年间给离北、启东军费总开支也才两百万封顶,朝臣们缩减俸禄,勒紧腰带把离北铁骑和启东守备军给供出来,朝廷都穷疯。但是在这儿,颜何如挥手就是几十万两,砸下去就是为招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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