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爱真盲目,像小狗样,纵使没有被好好照顾过,却总会轻易地选择原谅,仿佛所有难过都可以在颗糖里被化解。只有长大以后才知道,糖可以是过期,父母爱也并非毫无代价。
可惜是,苏鹤亭想不起更多他们相处细节,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他记忆
老苏道:“真伤心,刚离家那几年,还总是梦见你爷爷在揍呢。”
他们长得是有几分像,可老苏似乎更天真些,仿佛没有什能使他挂心,包括用儿子抵债这件事。他无赖都摆在脸上,从不加以遮挡。
苏鹤亭看向老苏右手,那里缺根手指。这刻感觉很奇妙,是掉落果子碰到树枝,两个彻底分开生命偶然重逢。
老苏察觉到苏鹤亭目光,他把右手举起来,说:“四根手指也能生存,你不要担心。”
苏鹤亭道:“不担心,独眼债还完,你再也没有烦恼,定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吧。”
苏鹤亭做个梦,梦里他坐在椅子上,被黑暗包围,面前摆放着个C型操作台。操作台亮光照在他脸上,他只得眯起改造眼,好让自己看清楚屏幕。
“干吗不做完?”老苏翘着二郎腿,正躺在另张椅子上偷懒,“做完爸爸带你出去玩。”
“不想出去玩,”已经长大苏鹤亭表情冷冷,他看向老苏,“你这个大骗子,总是把难题留给来解。”
“没办法嘛,你比聪明。”老苏掀起盖在脸上报纸,语气讨好,“你不高兴啦?”
苏鹤亭说:“该高兴吗?”
老苏没有反驳,他只说:“是,无债身轻嘛,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他们就陷入沉默,溜走时光开始作祟,无法忽略陌生感让两个人相对无言。恍惚中,苏鹤亭闻到潮湿霉味,好像他们还生活在破败狭窄出租屋里,从房顶漏下水能把墙皮泡烂。
像是耐不住沉默,老苏再次开口:“你记不记得,以前夏天太闷热,有次你起痱子,也是这样不高兴……”
苏鹤亭记得。
在那看不到头灰暗日子里,老苏屏幕亮夜又夜,每当苏鹤亭被痱子痒醒时候,他都能看到老苏在解锁。爸爸无法分心照顾他,于是他就躺在那里等待天亮。可是天总是亮得很慢,苏鹤亭为此感到痛苦——即便他那时还不懂这种感觉叫痛苦。
他看见老苏脸,真奇怪,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老爸长什样子,可当老苏掀起报纸时,苏鹤亭发现自己并不感觉意外。
老苏摸着下巴上胡茬,说:“你表情好凶哦,小苏长大原来这凶。”
苏鹤亭看着老苏,像是在审视他,半晌后,道:“你比想象中老很多。”
老苏为这句话感到忧愁,他“诶”声,坐起来,用手反复摸着自己下巴:“是吗?直以为保养得挺好……你可不要嘲笑,再过几十年,你也会长成这样。”
苏鹤亭说:“没有嘲笑你,你跑进梦里来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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