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笔生意最要紧个句子,他当然倒背如流,当即又重复遍:“烟波江上,画舫舟中,仙子琵琶声声慢,郎君别临默默闻。”
墨娘
墨娘子晃荡下,没有站稳,跌坐在桐木圆凳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红阵白阵,半晌挥手斥退众人,只留包打听先生个在厅内。她死死盯着那生意人脸,眼中狂喜、悲凉、种种神色错综复杂。
包打听先生神色淡淡,提起茶壶给她满盏半冷不热茶水,递过去:“先喝口茶。”
墨娘子哆哆嗦嗦地捧起杯子,抿口,再抿口,等茶水喝干,仍然空抿好几下,这才抬起头来。
“是薛……薛郎让你来找?”
包打听先生叹息道:“说句实话,嬷娘惦念薛仙君,早已辞世。”
笑道:“你们这儿嬷娘呢?叫她过来。”
嬷娘来,她穿着桃花小袄,臂挽鹅黄披帛,扭着腰身,提着杆水烟袋,撩起叮咚珠帘,娇笑道:“哟,这位公子,清早上就来听小曲呢?喜欢琵琶还是扬琴?这里伶人,金石丝竹,样样精通,开门生意,奴家给你便宜些。”
这便是人生,十四年前情郎走时,她倚在珠帘边,神情凄楚,容颜清丽,目送着他远去。
十四年后,情郎弟弟终于寻到她,岁月珠帘隔茫茫人生,复又卷起。她拂开朱红翠绿,已是沧桑饱经。曾经那个小鹿般羞赧女人早已死去,坐在醉玉楼里呼风唤雨,是个抽着水烟,媚眼如丝半老徐娘。
包打听先生没有那多感慨,他眼里只有钱财。他摇着扇子,笑道:“倒是不用听曲啦,来这里,是想向嬷娘打听个人。”
“什?!”
“是他弟弟,托四处寻找兄长当年红颜知己。当初,他兄弟二人在下修界自立门派,风生水起,再也不是当年漂泊无依孤身客。但那位薛仙长忙于门派建树,暂时脱不开身,后来他斩妖时出意外,不幸就……”
墨娘子还没听完,就立刻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包打听先生劝她很久,她才勉强止住抽噎,那先生就继续说:“薛仙君去世前,曾跟弟弟谈及过嬷娘事情,他弟弟这些年便直在找寻嬷娘下落,希望能寻到你,把你接回去。”
墨娘子喃喃不敢自信,猛地拉住包打听先生手,说道:“你再把、你再把那句话重复遍!不信,不信死是他……”
嬷娘脸上笑容僵,语气凉下来:“打听人?打听谁?”
那先生慢条斯理地说:“烟波江上,画舫舟中,仙子琵琶声声慢,郎君别临默默闻。”
嬷娘听到半,脸色就变,当他把整句说完,她已是无人色,嘴唇颤抖,双修尖细、甚至颇为刻薄眉毛突突抽动,拿手绢摁着胸脯半天,这才哆哆嗦嗦地问:
“你、你究竟是……是什人?!”
包打听先生笑道:“要是没弄错话,那可算替薛仙长找到人啦。墨娘子,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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