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来海城事,洋人还是说不算,这是郁先生地方。
他知道海城人都和自己样,怕郁先生,拿他当阎罗王,土皇帝。可他想着,若真出什事,那还是要靠着郁先生,这和怕不怕、骂不骂没有关系。
心头随意转着杂七杂八念头,白楚关上窗,去楼下将轿夫叫上来。他租顶轿子,谈价格时轿夫便说会帮忙把箱子背下去。
踩上常年被雨水侵蚀
但白楚想想,还是准备准备,就去唱。
这出戏不是时下都爱听那类,没有苦守寒窑王宝钏,也没有自赏怀春杨玉环,只是讲个金兵南下时宋朝故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这戏唱完,他便出大笔银元,和凤湘班断关系,自己买宅子,去外头住,去外头闯。老班主指着他脑门儿骂他没良心,白眼狼,骂整整两天,白楚充耳不闻。
他把阁楼属于自己物件都归置好,也没多少,只得两个箱子。
又检查遍箱子,白楚起身去关阁楼小窗户。
海城从昨夜起便开始落雨。
铅云沉重,灰黑天空像块没拧干抹布,盖在头顶上,压得处处都潮闷。
白楚大早起来,便从阁楼往下搬东西。
凤湘班这间小院子住都是没登过几次台小少年,兴许也没什前途,班主便块团巴团巴,都丢进这里。等再过两年,过年纪,还不成事,就各寻出路去,不能吃白饭。
白楚嗓子好,长相清丽,身段漂亮,按理说绝不是没前途那类,但他也住这里。
小窗正对着条街道,街道对面是所新建没多久中学,那里搭个简陋台子,有几名学生打扮人聚在那里。街边飘着些被细雨洇湿传单,大多印着些“拒不签字、取消密约”、“青州亡矣、国不国矣”字。
白楚认识字,能读些文章,也知道近日来所谓签字事情闹得凶,可他不大懂这些,见着,便远远避开,不敢和闹事牵扯在处。
国不国,家不家,他连自己日子都只是刚过明白些,没有心力去想别。
但要是真跟院子里那些戏班人说似,以后官府由洋人来管,他却也不像那些对洋玩意儿感到新奇小少年们样,觉着多乐意。
但他只会唱戏,不知道别。
不是别,只是因着从小到大都没人看得惯他,班主也觉着他性子不好,怯场,不是块能成角儿料。
但今天他有自己院子,要从这儿搬出去。
这或许是正月十五那场堂会壮他胆子,也或许是周记点心铺那半斤核桃酥功劳,但总之,他日子在这数个月渐渐地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三日前,他头次登上海城大戏院舞台,唱出位先生新作戏。
有前辈提点他,这种时候就不要做隔江犹唱后庭花人,小心那些新青年破口大骂。他大小也算是个角儿,但和那些名声响彻海城名角儿没法比,所以行事还是要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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