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因势而定,于国于民如何有利,便如何。宋恪礼哪怕被元先生当成志大才疏之辈,也愿谋天下,这确是宋恪礼肺腑之言。”
士有三不顾,此时你可仍是摇头?
“再不敢。”
元黄门放下笔,两指相互搓指尖墨汁,终于沙哑含糊开口,“宋恪礼,道理你是懂,因为你很聪明,很多事情点就通。可还是要多问你句,能忍辱偷生,籍籍无名十几二十年吗?”
宋恪礼毫不犹豫道:“张首辅都做得,为何做不得?”
宋恪礼轻声问道:“元黄门是教要记在脑中,放下心头。”
元黄门欣慰点头,准备搁笔,想想,缓缓写下第四行字:天下家国败亡,逃不出积渐二字祸根。天下家国兴起,离不开积渐二字功劳。
“谢元先生教,宋恪礼此生不敢忘。”
宋恪礼起身,沧然泪下,深深作揖。
元朴没有出声,只是喝口酒,低头轻吹墨迹,等干涸以后,才翻面,换枝硬毫笔,以蝇头小楷写下,“可知宋家之亡,出自谁手?”
留白十之**宣纸,继续写下句话。
“士有三不顾,齐家不顾修身,治国不顾齐家,平天下不顾治国。”
宋恪礼咀嚼番,仍是摇头道:“儒教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那熊掌鱼翅不可兼得。”
元黄门手按住宣纸旋转,然后笑着在宣纸上写下儒教二字,轻轻压下笔锋,重重抹去教字,加上个家字。宋恪礼点点头,对此并不反驳。
这人又写下行字:公私二字,人鬼之关。
元黄门吐字极为艰辛,言语也就缓如老龟攀爬,“你爹会告罪还乡,生不得出仕。”
宋恪礼脸色苍白。
元黄门继续面无表情,慢慢在这位宋雏凤心口扎刀子:“张巨鹿尚且可以在翰林院蛰伏蓄势,最终有老首辅赐予荫袭,可你就要连小黄门都做不得。”
宋恪礼头脑片空白。
明知这种惨事只是有些许可能性,绝不是眼前老黄门可以语成谶,但听在耳中,便是滚滚天雷。
宋恪礼落座后,转头拿袖子擦去泪水,深呼吸口,平静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必然是那靖安王赵珣。”
两位年龄相差悬殊小黄门落笔说话,古怪诡谲。
若你得掌权柄国器,公私相害,可会报仇解恨?
“不会!”
若你成为朝廷柱石,公私且不相害,可会报仇泄恨?
宋恪礼不是那笨人,点即通,举反三,“元黄门是想说公这字,还分大小?而非但连小公之心都欠缺,而且只存私心?”
老黄门点点头。不是不谙人情世故到极点书呆子,会如此直白?读书人重名声重脸面,千年以前是如此,千年以后注定仍是如此。
宋恪礼被戳中七寸,凄然笑,这回倒是真想醉方休万事不想,拿过酒壶倒满满杯酒,抬头饮而尽。
元黄门不厌其烦写下行字:人心本炎凉,非世态过错。
然后他拿毫尖指指自己脑袋,又指指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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