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椟那乱发纷纷披在面上,被风雪激,如同刀刮般,心中忽冷忽热,激愤与酸楚相交加,竟是从眼里恨出泪来。
“你是要做个明白鬼?不懂,真不明白,哪里比不过那呆子?他有,怎也得不到!”
他几乎是厉声嘶吼起来,那声音如枭泣般,在雪中冲荡,只是解雪时却始终言不发。
“他有你亲手制桐木琴,有名驹烈马,有百盏莲花灯……有什?什都没有!你偏爱他,处处容忍他,甚至,甚至连太子之位,你也想从身上剥下来,即便真是十恶不赦厉鬼,那也是最后张人皮,凭什!要不是当初你和父皇商议废太子,又怎会反,怎会路弑父杀亲,无路可退!”
只有胸膛是火热。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正伏在个人脊背上。隔着薄薄层单衣,那热度源源不断地倒灌过来,连带着被拧脱臼两条胳膊,都熨帖起来,隐隐泛着钝痛。
那鬓发间白梅香,近在眼前,他竟有瞬间不可置信。
背着他人,是——
那满腔戾气,都找着宣泄口,狂涌而出。
五指简直有千钧力道,把他颗心牢牢拧在指掌间,捏出成股连血带肉酸水来。
他已经预感到解雪时要说什,那剧烈酸楚感,几如百蚁噬心。
“株儿,你过来。”解雪时道。
他对这痴痴傻傻学生颇为温和,只是这赵氏风雨飘摇,如今对上这痴子,心中不免有些凄凉意味。
赵株失血过多,面色惨白不下于他,此时眼中噙着泪,静静地伸手拥着他。细看去,那张脸秀丽而瘦削,是赵氏脉所独有,病芍药般相貌,但却不像赵椟那般,猩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疯?还要留条命?命贱,是你拣剩下,是不堪教化祸患,何必留?”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无穷无尽风声。
他心中酸楚已极,仿佛又回到那年太庙外大雪中,那时遥不可及,玉山般背影,这时却嫌单薄。
解雪时本就病恹恹,近来又清减不少,此时背负着他个成年男子,不能不说艰难,他甚至隔着风雪,也能捕捉到那断断续续喘息声,仿佛是从心肺间直透出来。
这条路也因而显得出奇漫长。
“袁鞘青不可尽信,遇事不决,映泉会辅佐于你。”解雪时道,“你已受尽,bao君酷刑之苦,为帝之后,当如何自处,你应该已有分寸。”
谢浚和他目光对,心里不由砰地跳,忙去抓他手,谁知道夜风忽而转烈,雪霰兼天涌起,如堂前梨花般沾衣拂袖,这晃眼间,哪里还有人影?
连带着蜷缩在旁赵椟,都失去踪迹!
大雪汹涌激荡,冲刷到院墙之外,四处都是凛然落雪声,半点光亮也无,只能听见簌簌履雪声,倍增苦寒之意。
赵椟耳中纷纷作响,耳廓凝层白霜,冻得通红,只觉风刀霜剑,将身躯壳破开个空腔,引漫天风雪倒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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