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听到最熟悉鬼哭声,并不清晰。以至于那瞬间难以判断,他究竟是真听到,还是只是忽然记起。
其实不论哪种都没关系,闻时在听到哭声时候,已经弄明白自己看到场景——
那是曾经日夜缠缚着他尘缘,在他次又次生剐之下,落进洗灵阵里,被尘不到并担过去。
又在不知哪年哪月哪日,晨光熹微之时,尘不到替他化解消融,替他送尘缘里那些人离去。
其实细算起来,那里面应该有他真正家里人。
闻时嘴唇轻动下,声音却被风掩过去。他看见尘不到站在屋门前,周身带着比现在还要浓重病气。
那是尘不到在松云山从未露出过模样,像是刚经历过什,耗掉满身灵神精力。透着掩藏不住疲惫倦懒,却又孤拔如山松青竹。
他卷折着宽大袖摆,露出截手腕。蓝紫色筋络从袖间蜿蜒而出,顺着手腕延伸到手背,因为肤色苍白病态缘故,有点妖异,又有些触目惊心。
但他自己却好像没看见,只动几下手指。
丝丝缕缕黑气从他指尖逸散出来,在他面前慢慢聚成片薄薄雾。
坳跟松云山有点像,藏风纳蕴,很有灵气。按照旧时书册上说法,这种地方要能养人,要能养阵。
不过这里跟松云山还是有些区别,松云山有青松万倾,这里却是竹林。
是那种直指天际高竹,枝干上有斑驳花纹,看上去像张张怪异人脸,竹叶稠密,交错之下几乎不留缝隙,将山里雾瘴牢牢地闷在枝叶下。
千篇律“人脸”加上浓雾,简直是天然阵法咒术,稍加利用,就能让人永远进不到真正山坳深处。
但闻时却进去。
当初那座城被屠得尸山血海,如果不是那些人压着挡着,将他埋在最底下,他可能也等不尘不到来。
那里面应该还有他自己。
有他贪嗔痴欲,有他曾经说不出口执妄和依恋……
他看见尘不到抬手拢下黑雾,下瞬,雾气便化成大片青鸟,扑扇着翅膀,从他宽大袖袍间飞往微亮天际……
就像闻时当初把沈
尘不到透过面具看着那片雾气,忽然开口说句话。
他嗓音很低,在风里显得模糊不清。但闻时却知道他在说什。
明明应该听不清,但他就是知道尘不到说什。
尘不到对那片黑雾说:“替他送送你们。”
闻时耳朵里嗡鸣片……
他不知走多久,避开多少道障眼岔路,终于透过竹子缝隙,看到汪静湖和座简单屋子。
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闻时在依稀天光下,看见那间屋子“吱呀”声开门,道高高人影低头,从屋里出来。
他穿着雪白里衣,鲜红色罩袍披在身上。衣襟并没有掩得丝不苟,露出苍白清瘦脖颈,喉结突出而明显。他戴着那张半生半死面具,在浓雾和夜色下,有种魑魅感。
“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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