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这个妹妹秉性,到问出口时候,就已经无可挽回。
到最后,他只能看着对方,低声说
“那两个本该存活灵魄,也是那样哭着、叫着、骂着?”
“有那样捶胸顿足,急得哀求甚至跪地磕头吗?”
她本以为梦里细节早已记不清,没想到如今字句逼问起来,简直历历在目。
以至于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见,还是她真见过。
“阿燕……”封非是叫她声,不知是想打断她,还是想安抚她。
唯有这个兄长,会在她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比划树枝假装练剑时候,走过来问她:“阿燕,你是不是睡不着?”
她起先也不承认。
后来有次怎都缓不过来,坐在门槛上还在哭,便同封非是说梦里场景。
那是她百来年人生里屈指可数眼泪。
她睁着红通通眼睛,带着浓重鼻音,同最亲近兄长说:梦里那个血淋淋人如何推她、扯她,如何弄得她满床血还如影随形,如何哭喊着驱赶她,会儿磕头求她,会儿叫着骂她。不论她让到哪个角落,转往哪个方向,总是躲不掉。
“所以,小时候同你说过那个噩梦。”封居燕喉咙哑下,停顿好久才继续道,“究竟是梦还是真?”
她很小时候常做同个噩梦。
梦见自己躺在个昏暗地方,像个四面皆墙壁空屋或床榻。总有个满身是血看不清脸人来拉扯她,想要将她推开、轰走。
那双手几乎要将她血肉抓下来,痛得她在梦里嚎啕大哭。可那个血人哭得比她还凄厉,那哭声听得人又害怕又难过,拉扯之下还会急得捶胸顿足。
对于当年她来说,那是个歇斯底里疯鬼,是幼时摆脱不掉梦魇。
但是封居燕不依不饶。
她总是如此,凡事容不得不清不楚,总要究出个分明来:“只问你,有那样吗?”
“有像梦里样痛苦吗?”
封非是沉默下来。
其实他可以否认,可以编造个谎话,说自己根本不记得,或者说这两具躯壳生来无主。
封非是听完轻轻拍拍她头,陪她坐在门槛边,看整夜梦都城月亮。
到最后她抓着树枝靠在门边,在快天亮时候睡着。闭眼前还委屈地嘟哝句:“那人为何总要赶呢……”
如今想来,哪是恶鬼赶她。
分明她才是那个雀占鸠巢恶鬼啊。
她看着封非是,回想着近百年不曾回想过少时梦魇,字字如刀:“你这两具躯壳被占时,也那样撕扯过?”
她时常在夜半惊醒,不肯承认害怕,又不敢继续睡,便跑去院门口坐着,能看到外面提灯经过巡夜弟子。
那些大弟子们问她,为何不睡。
她折根小树枝,小动作地假装比划,说:“练剑,先生明日要查。”
几乎所有人都被她骗过去。乃至后来十年、百年,封家总流传着她少时天纵英才还勤学刻苦传闻。
唯有封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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