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那个瞬间,他心里闪过抹很微妙情绪。
这种微妙情绪他后来常有,总是因为同个人。大多时候不会显露出来,盖得很好。还有些时候会被那人看见,然后对方便会笑起来,生动中带着星狡黠,像揪住什似问他:“天宿大人这是不高兴吗?”
那种狡黠笑意倒是很少会在旁杂人面前露出来,于是他心情又会变得还不错。但为让对方得意久点,他会让那抹“不高兴”显露得久点。
曾经很长段时间,他希望某人会忽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些最初纠葛,意识到他们其实更早以前就已经见过。
在他设想里,那幕总是发生在坐春风或是南窗下,在屋檐顶上或是窗边,有酒有落花、安宁或惬意时候。
最后点碎片脱离躯壳时,他混杂在京观数以万计亡魂中,回头看那人眼,问过句“你是谁”。但亡音太多,他淹没其中,对方并没有听见。
直到他后来被点召成仙,到仙都又过三年,终于从旁人口中听闻,仙都有个人,每每接天诏去人间办事,总会戴上银丝面具。
他原本提剑要走,闻言又停步,惊得那几位仙使以为自己说错话。
他记住对方名号——灵王,受天赐字为“昭”。
仙都众人常会好奇,灵王每次接天诏下人间,究竟是去办什事。而他尚未同灵王认识,就成唯知晓人,只因为他曾经见过——
在后世诸多传闻里,天宿上仙萧复暄来历总是很神秘,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世上,无父无母,无门无派,无情无欲。
这些传闻其实没错。
他灵魄附着在太多躯壳里。
谁都是他,又谁都不是他。
他同时看着不同躯壳人生无常和喜怒哀乐,既是当局者,又是旁观者。寻常人所有炽烈情感到他这里总是淡漠,就像浩瀚无端海,即便某处风浪乍现,纵观整个海面依然不起波澜。
那某人神情多半会是惊诧、呆愣再带些许懊恼,接着便会应许些所谓“赔罪”……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在如今这般场景里。
灵王接天诏总是回到过去斩线,于是很奇妙,曾经萧复暄见过后来乌行雪。
再后来,他便总能听到那个名号,灵王、灵王、灵王。灵台会提、仙使会提、礼阁会提,偶尔碰见仙也会提。
他持剑经过,神色淡漠脚步不停,却总会将那些话听进耳里。
他们说灵王不总在仙都,灵王常会下人间。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戴着面具来到京观人于他而言是场至深纠葛。但他之于对方,只是斩过无数乱线中部分,同其他任何人并无区别,甚至不会留下什印象。
确实无情无欲。
直到某天,不同躯壳碰到同个人,分裂情感在那刻完整起来。
就像沉寂亡灵忽然睁开眼。
京观乱线每断根,那些躯壳每覆灭次,碎裂灵魄就会离开。
乱线斩完,世间有萧复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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